最開始的一個小時是最為難熬的,四面八方傳來的爆炸聲響和慘叫聲宛如地獄的召喚曲一般,甚至能把墳墓中的死人吵醒過來,僅剩的巨型防空炮在這一階段里被屠殺得干干凈凈,每一秒都有幾十上百發致命的打擊在耳朵所能捕捉到的范圍內升騰。
而在某個時間點,這些連環不斷的爆炸聲響突然偃旗息鼓了,只剩下數以千萬計的銀白蜂群劃過天幕時所留下的輕微摩擦聲,但是殺戮并沒有停止,來自空中和遠方的精確打擊仍在持續,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一直到午夜,并不密集的打擊從未斷絕,爆炸聲每隔幾秒鐘甚至幾分鐘才響一次,卻一直在敲打著幸存者們的心理防線。
士兵瑟縮在自己的崗位上,他感受到身邊似乎有戰友的存在,但是他們行色匆匆,沒有一個停留下腳步,他們臉上的表情是與他同樣的恐懼與茫然。
他抬起頭,他看到源源不斷的銀白色蜂群在他的頭頂拂過,他看到遠方龐大的火力陣列與他一起龜縮在僅剩的虛空盾中瑟瑟發抖,他看到不斷有軍官走進地堡,他聽到里面的爭吵聲從未停歇,他看到一名又一名傳令官在不斷的低聲抱怨著,用人力跑向各條戰線,傳遞著一條又一條嶄新的命令。
但他依舊是迷茫的。
他不知道眼前的防線還剩下多少力量,在那些銀白色死神的威脅之下,他不敢隨意走動,甚至不敢望向戰壕拐角處的另一個角落。
他甚至不知道這一條防線是否存在,因為就他在撤離到這里的時候,曾親眼看到一枚拖拽著尾跡的導彈是如何精準的砸中一條完備的戰壕之中,讓成百上千名士兵在火焰中嚎叫著化為灰燼。
他抬頭,他左顧右盼,他渴望著找到一個真正的戰友,但是所有人都在天空上那些無聲死神的催促下步履匆匆,瞳孔中寫滿了茫然與恐懼,似乎整個世界上只有他一人在抵抗那些不可名狀的對手。
最終,他縮在了戰壕里面。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陪伴他的只有那些機翼劃破天空的撕裂聲響,又或者是一枚導彈命中了遠方的另一個目標所掀起的氣浪。
他甚至連一個真正的敵人都沒有看到,但他似乎又已經輸掉這場戰爭。
那些天空上的死神對于他們這些陸地上的部隊似乎不感興趣,它們不斷的飛躍與追逐著,摧毀那些更具有價值的目標,他覺得在這些戰壕與堡壘之中,也許還藏匿著百萬人的軍隊,但是現在他們已經毫無用處可言了,他們沒有通訊,沒有命令,甚至沒有一個可以開槍的敵人,他們成為了一團又一團的聾子、瞎子,在空曠的戰壕中等待著自己的死刑宣告。
戰爭什么時候,成為了這個樣子?
士兵咬著牙,顫抖著,撫摸自己的槍支。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地堡中的爭吵之聲上升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他聽到了防衛長官與督查在同時尖聲的咆哮著,命令著他走進去。
他愣住了,知道那兩聲尖銳的命令清晰無比的傳來了第二遍的時候,他才有些茫然的端起了槍,走進了指揮室。
而剛一推開門,他就看見兩位最高長官隔著一張凌亂無比的指揮桌,相互對峙著,那位首都來的督察在此時依然保持著一副高官子弟的做派,他抬起頭,用蔑視的眼神看向對面的防衛長官。
防衛長官是士兵追隨了十多年的老長官,據說以前也是首都圈之中的大人物,不過在不肯行賄從而得罪了卡里特家族的某位大人物之后,才便貶到了這里,一待就是十多年。
“你這是叛國!”
督察首先開口,他的聲音是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尖銳,這位公子哥像狗一樣的呲著牙,他的軍裝被改造過的,又像是一件軍裝,又像是一件禮服,顯得不倫不類,讓人想要發笑。
“士兵,去通知控制室,把虛空盾打開。”
防衛長官身著著一身樸素的軍服,他掃了一眼督察手中緊握的手槍,隨意的繞著那張指揮桌緩慢的走著,就仿佛現在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午后,而他再下達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命令。
督察爆出了一句臟話,他的槍口轉而指向了士兵,隨后又指向了防衛長官,似乎在糾結要威脅哪一個人物。而就在這個時候,防衛長官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