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生寺內死寂如墓。方才還喧囂鼎沸,梵音震天,此刻卻連一根針掉落都能激起回響。
高壇上,那些口吐蓮花、寶相莊嚴的高僧們,個個面如土色,嘴唇翕動,卻再發不出半點經文聲響。
他們賴以自持、引以為傲的佛門法力,在帝王一言與那枚古樸印璽的無尚威嚴下,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壇下,那些驚魂未定的王公大臣、善信百姓,此刻望向御座之上,那赭黃身影的目光,已不再是單純的敬畏。而是混雜著深入骨髓的震撼,與一種近乎盲目的狂熱。
人王,這才是真正統御人間、牧守山河的人王。言出法隨,鬼神辟易。
李世民緩緩收回手掌。懸浮于掌心之上的崆峒印光華內斂,復歸那玄黃古樸的模樣。仿佛剛才那貫穿幽冥、滌蕩乾坤的煌煌神威只是一場幻夢。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狼藉的法會現場,掃過那些面無人色的高僧,最后,落在了場中那邋遢的癩頭和尚身上。
觀音菩薩所化的癩頭和尚,渾濁的眼珠深處,一絲極難察覺的波瀾,終于無法抑制地泛起。
李世民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沉穩有力,聽不出絲毫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
“法會至此,已見分曉。所謂超度亡魂,安濟幽冥,終究不過虛妄之言。若非朕持人道重器,今日長安,已成鬼域。”
觀音菩薩開口說道:“陛下有所不知,玄奘法師所講的乃是小乘佛法。自然無法度化此等冤魂厲鬼,不能讓亡魂超脫。”
“西天佛門大雷音寺中,有大乘佛法三藏,才是真正能夠度化冤魂厲鬼的無上寶卷。”
“陛下可差得道高僧,前往西方靈山大雷音寺。那時必可取回三藏大乘佛法,以度南瞻部洲之亡魂。”
李世民目光銳利如劍,直刺癩頭和尚說道:“和尚,你所言的大乘佛法,真能救眾生苦厄,度一切亡魂嗎。”
“和朕手中的這崆峒印相比,你那三藏大乘佛法,是強還是弱呢?”
李世民字字如錘,敲在每一個佛門信徒的心上,更狠狠砸在觀音菩薩的心湖。
癩頭和尚臉上的癡愚之色更深了,他躬身合十,嘶啞的嗓音帶著一種刻意的茫然。
“陛下神威,崆峒印更是人族氣運之寶,非我佛門大乘佛經可及。”
“但是陛下的天下,可不人人都如陛下,更不可能人人手中都有崆峒印。更何況陛下也不能做這度化冤魂惡鬼之事。”
“而貧僧所言大乘真經,這是人人可學。只需從中得以感悟,便可弘揚佛法度化眾生。”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帶著帝王的審視與疏離地說道:“西方靈山距我大唐長安城,路途遙遙十萬八千里,關山險阻,妖魔橫行。”
“朕的子民,如何能到?朕的大唐,又如何能得?和尚莫不是在拿朕開玩笑吧?”
觀音菩薩搖頭說道:“貧僧怎敢。陛下只需尋得一位有大毅力、大智慧、大德行的取經人,不辭勞苦,跋涉千山萬水,誠心求取,方能得見真經,福澤東土。”
癩頭和尚垂首回答,姿態卑微,話中卻已悄然布下了引子。
而就在這時,原本正在講經的陳陳玄奘,直接來到了李世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