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跑了好一會兒才到達杏山,楊毅跳下車時,便覺得又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他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這在“刺帝案”發生之前,可是皇族獵場,半山腰往上的地方是不讓旁人進出的。
至于熟悉,那便是因為這個名字聽了無數遍,自他被發配玉寧關開始,這個名字便像是一個噩夢一樣,始終環繞著他。
杏山看起來不高,地勢也頗為平坦,據說往獵場方向的入口處,便有一大片的杏樹林,所以才得來這個名稱。
聽音小筑在杏山的背陽面,坐落在青山綠水之間,自從附近的山民全都充當罪民發配邊關之后,這里人跡罕至、荒涼無比,也不知什么時候,這里起了一座雅致的宅院。
還未進入院中,便隱隱聽得琴音悠揚,今天尚文芳在“聽音小筑”設宴,似乎也并不是專門招待墨桑山或楊毅的,能夠清楚的聽見里面傳來鼓掌、喝彩的聲音。
墨桑山輕叩門環,便聽得“吱呀”一聲,成熟美麗的“蕓娘”打開了院門,拿眼一掃墨桑山和楊毅,臉上露出笑容道:“墨公子請吧,我家小姐已經等候多時。”
“有勞蕓娘帶路了。”
墨桑山一拱手便領著楊毅等人進去。
盡管蕓娘的衣著、氣質與上次在通河驛遇刺時,已經完全不一樣,但楊毅憑直覺還是第一眼便認出了她,只是他很明白,就算他叫破對方身份,但一來自己沒有什么真憑實據,二來尚文芳既然敢于在公開場合鎮殺他,自然有著充足的準備。
所以楊毅并沒有揭發她,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裝作完全沒認出蕓娘來,跟著她進入庭院之中,這座宅院曲徑通幽,一條石板小徑彎折在山泉、綠樹之間,通過一道月亮門,便見到一方長亭中已經坐了數人。
八角長亭雖是沒有門戶,但用輕紗竹簾垂下擋風遮陽,尚文芳端坐其中,輕撫古琴,背后便是四面垂下的竹簾,在她身前圍了一圈長桌,已有數人便那么隨意的坐在蒲團之上,頗有古風文士游山玩水的風雅之意。
琴聲未停,尚文芳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來看楊毅一眼,楊毅只能找了處空位隨意坐下,厲冰倩和趙春鶯互視一眼,也只能一左一右挨著他半坐下來。
厲冰倩雖然是紅袖莊的副莊主,但出門在外,并沒有錦衣玉食,相反吃穿用度都十分平常,一點也不似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她與趙春鶯坐在一起,就像是一對姿容秀麗的姐妹,難怪墨桑山第一次見到,還以為是楊毅的新買的女仆。
反觀楊毅,近日休沐,就沒有穿地鏡司的那身官服,一套藏青色的錦繡綾羅,腰間懸著酒葫蘆,還穿著帶有金絲紋飾的小馬甲,就像是一個游街晃蕩的二世祖。
也不是楊毅故意要這么穿,他沒怎么準備便服,這一身還是張睢臨時去買的,以張睢的審美來看,楊毅這一身簡直完美詮釋了“大富大貴”四個字。
墨桑山在他右邊臨桌坐下,他左邊還有兩桌是空的,順時針數過去,則是一名白襯灰袍的中年男子,楊毅只覺有些陌生,然后便是正在撫琴的尚文芳。
比鄰尚文芳另一側坐下的,則是讓楊毅眼皮一抬,這人可不是別人,正是有段日子沒有見面的何不休。
何不休自斟自飲,對那悅耳的琴聲只當是充耳不聞,似乎與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再往下去,便是夾在墨桑山與何不休之間的一桌人。
這桌人與楊毅類似,坐席者打扮的頗為富貴,而且頭戴銀冠,代表有著一定的爵位在身,身上則是素黃袍服,敞著胸襟,懷里摟著一名婢女,身后還站著兩名婢女在服侍他。
“啁……啁……”
忽覺天空中一陣鷹鳴,眾人不自覺的一抬頭,便看到空中盤旋飛舞著一塊黑影,楊毅看得清楚,可不就是當初玉寧關下,救了他一次的“獅鷲”嗎?
隨著“獅鷲”盤旋而下,便有兩道身影從上面跳下來,兩人皆是女子,一人楊毅已經比較熟了,正是徐紫嫣,另外一人卻是楊毅“朝思暮想”的白錦兒。
“白姑娘!玉寧關一別大半年,你長高了!也更漂亮了……”
楊毅想過很多次重新遇見白錦兒的畫面,似乎也準備了很多說辭,可這一次見面卻來得非常突然,以至于他張了張口,也只能說出這半句話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