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垂首往下看去,谷底近在咫尺。
這里埋葬了太多人,懸棺星羅棋布,底下白骨累累,尸氣彌漫,毒瘴厚重到蟲蟻絕跡,即使用撕下來的布蒙住了口鼻,撲面而來的腐臭依然熏得他眼神有些恍惚,腦海中一時涌出無數念頭。
他努力排除雜念,理順那些有意識無意識記住的細節,然后分析。
從上面被扔下來的尸體粗略估計得有二三十具,這么一大批人潛入這里不可能不引起守在外面的張家人警覺,但此處已經是地下很深處,外面的張家人就算察覺到不對,恐怕也來不及反應。
所以這批人應該都是被之前和他走散的張杌尋他們殺死的。
尸體被處理的很暴力,刀痕遍布,以張杌尋和張海客兩人的手段,如此處置更像是虐殺……或者泄憤。
吳邪使勁揉了揉隱隱鼓跳的太陽穴,鼻腔好像也跟著開始疼了,牽拉得面額部神經放射性疼起來,估計是吸入的尸瘴太多導致鼻竇發炎了吧。
吳邪催眠自己忽略不適,繼續分析,他隱隱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抓住那絲線索了。
所以憤怒的源頭是什么?
腦海中再次閃過那張血跡斑斑的臉。
吳邪微微仰起頭,拽住卡在喉結處的領口扯了扯,尸氣太濃郁,他感覺有些喘不上來氣。
他竭力想保持面容寧靜,然而急促的呼吸還是暴露了此刻內心的緊張,他不敢停下,也不敢去想。
雙腳終于踩住實地,吳邪一刻不敢耽擱,估摸了下大致方向,循著那具尸體可能的落點,踉蹌著搜尋過去。
趴在尸山腐海上,因為看不見,吳邪只能靠雙手摸索著來排除。
這個太瘦,不是,往旁邊摸了摸,這個腦袋剩半拉,應該也不是,吳邪抹黑順著尸體的脖頸摸到這人衣服里揣著一個小工具包,不由一喜,趕忙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只袖珍手電筒。
尸瘴像霧一般沉淀在谷底,袖珍手電筒的能見度有限,但吳邪心底的期翼還是涌起得多了些,好像有了光,就有了希望。
這邊有個長頭發的,腦袋摔得跟爛西瓜瓤似的,不知哪位原住仁兄灰灰的腿骨正插在尸體脖子和腦袋的連接處,尸體仰著脖子,面部猙獰的可怕,仔細看才發現是個女人。
這具個子矮得離譜,侏儒?不應該吧。
吳邪抻著脖子伸手將其抬起,打燈一照,哦,原來是位半截。
好像,就是那時候摔在他面前橫木上的那個“n”。
心臟突兀的“咚”地一聲,好像沒架穩的鼓錘重重落在鼓面上,聲音沉悶,然后順著鼓沿滾落到地上,“邦邦邦邦邦”,吳邪的左胸口狂跳起來。
半截下面有條胖胖腫腫的腿,皮肉里不知塞了什么,一條一條鼓囊囊的。
吳邪抖著手將半截扒開,底下赫然是他心心念念的臉,熟悉到有些陌生。
那張臉一如既往壯壯的,只是兩只眼框空空,面皮上縱橫交錯的刀痕深刻入骨,似是恨不得將臉皮剝掉。
……
胖子隔著紗布撓了撓臉,眼皮動了動,似是要醒來,感受到包裹渾身的溫暖睡袋,便又昏昏沉沉睡過去。
胖子在睡夢里難得皺眉,他一向習慣做美夢,這回卻險些經歷了此生最恐怖的噩夢。
不遠處的火堆已經燃過了最旺的階段,火苗還噴噴地往起來跳,不甘心一般,卻已然有了逐漸衰亡的跡象。
邊緣處已燒盡的焦黑枯藤在火勢的攛掇下時不時蹦跳出幾絲火星,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好像在說,我也為火之一族出過力,我也曾為篝火燃起添磚加瓦!
“砰”,枯藤斷了,爆起的火星飛到空氣中,很快被冷卻,老老實實化作飛灰,被一只軍靴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