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是隨著楊長榮二人一起進了何府,府內氣氛壓抑,仆人婢女皆在瑟瑟發抖,內堂正不停響起摔東西的聲音。
楊長榮眉頭一皺,疾步進了內堂,低頭掃了滿是杯盞碎片的地面一眼,冷聲喝道:“哼,砸東西?砸東西就能讓那些流民退去嗎?”
聽到楊長榮的聲音,坐在太師椅上何中道抬起頭,滿目血絲的瞪著他,沙啞著嗓門,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楊大人好大的官威,若楊大人只是為看何某笑話而來,還請盡早離去,否則……”
“否則?否則如何?”楊長榮的臉色沉了下來,目光閃爍不定地回盯著何中道,“你可敢殺我?”
陳無是意外地側目看了楊長榮一眼,若不是楊長榮還是這副逆來順受的長相,陳無是一定會覺得身旁換了個人,楊長榮此刻的氣質和方才簡直判若兩人。
“砰!”何中道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杯盞微微作響,他指著楊長榮,怒聲道:“楊長榮!老子念你是陛下派來的知府才給你的臉,你別給老子得寸進尺!”
楊長榮面色不變,反而靠近了何中道幾步,直接到了他近前。
“本官今日就要得寸進尺,何大人……”楊長榮輕蔑地看著他,“可敢殺我?”
“欺人太甚!”何中道怒火中燒,起身沖向一旁侍衛,噌地一聲拔出了長刀,沖著楊長榮直直地砍了下去!
陳無是早已躲到了一旁,而楊長榮卻面色不變地盯著他,甚至連眼中的輕蔑都沒消減半分。
那長刀泛著冷光眼看著就要劈砍到楊長榮頭上,然而,卻在即將臨身之際停了下來,懸在了空中。
“知道為何今日那些流民圍住的是你的府邸嗎?”楊長榮冷聲道。
何中道怔怔地舉著刀,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像是初識的同僚,下意識地問到:“為什么?”
楊長榮抬頭看了一眼他舉著的刀,說到:“這就是原因。”
說著,楊長榮不緊不慢地坐下來,還示意了一下陳無是,讓他也坐下。
“好謀無斷,有智而遲,外寬內忌,色厲膽薄。何大人,你以為你做的事很隱蔽?找個背鍋的就能解決一切?”楊長榮臉上滿是諷意,“楊大人,我們都不傻,五百萬兩,這筆災銀從一開始就不是用于賑水災的。到底用于什么?何大人,你比我更清楚。”
聽著楊長榮的話,陳無是驚奇地坐在一旁,心中訝然不已。
他承認,自己確實小看了這位知府,不……是小看了這樸素年代的古人們。
他們的眼光,閱歷,謀略,計策,絕不會比他差。
還好,這次自己和楊長榮并不是敵對的立場。
不然的話,把敵人當成傻子,自己就成了最大的傻子。
收到震撼更大的,顯然是何中道,他瞳孔一縮,像是第一次認識楊長榮,目光躲閃道:“你……你在說什么?本官不明白。”
“何大人,你是右相門生,此番定下五百萬災款之人,也是右相門生,想來……那位在江南犯了事,必須用五百萬兩銀子填平的人,也和右相脫不了干系,而且關系匪淺,”楊長榮眼睛微瞇,“何大人,你的時間不多了,外面的流民還有半刻鐘就會破門而入,呵,民砸官宅,二十年未見了,何大人,明永盛世以來,你即將成為第一個府邸被百姓砸掉的人,你猜……陛下會不會放過你?”
聽他這么一說,何中道更是渾身抖若篩糠。
放過?
明永皇帝是一個報復心極強的人,而且,他對自己的名聲極其看重。
這二十年的寧國已經載入史冊,注定名傳千古的明永盛世,因為他出現了一個污點,明永皇帝會放過他?
只怕明永皇帝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