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所有人怔怔地看著那被年輕將軍扶住的老頭。
他精明算計,他并不拒絕豪紳的賄賂,他睜著眼睛判了幾件并不清明的案子,他的兒子公開說他貪腐,他沒有骨氣舉城向敵軍投降……
但是現在,卻又毫不猶豫地將利劍抹向了自己的脖頸,在凜冽寒風之中,慷慨赴死。
這座城市,似乎從來都沒有人理解過這位管理著他們的父母官。
“停手……”
老頭兒依舊是抓著將軍的甲胄,執著的重復著,眼神漸漸空洞,生機隨著如注涌流的鮮血愈發潰散。
他感覺很無力,眼前的世界也漸漸朦朧。
恍惚間……他好像做了個夢,夢里夢見。
大殿巍峨,城市繁華。
圣主臨朝,天下復興,百姓安居樂業。
而他穿著得體的官服,執筆行政,管理天下,再無妥協,再無權貴威逼掣肘,半點污濁不曾加身,百姓們歌頌著他的名字,稱贊著他,仰慕著他,愛戴著他。
清名加身,流傳千古……
他真的很想……
老頭笑了笑。
當初放下這座城市,隨明辰和那殿下離開,是不是一切都會變成真實呢?
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當最后的一抹生機斷絕……染血的手掌終是放開了將軍的甲胄,落到了地上。
鮮血暈染著街道。
刺骨的寒風似乎在這一刻停滯了,片片白雪從天際飄搖落下,點綴著瘦削老者不再動彈的身體。
新年之際,慶典之日,卻是有人悄然離去。
……
光影流轉,空間騰挪。
晦暗的空間之中,無法形容的色彩在眼前暈染。
天地倒轉,無形無物,無法感受。
只有一座莊嚴巍峨的法相出現在了張伯興的眼前,它分不出性別,身形龐大,手掌掐著法印,仿佛遠在千里,又仿佛近在咫尺。
整個過程,張伯興都呆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某種無法形容的境地。
不能說話,不能思考,回憶和認知仿佛都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都遵循本能。
也不知過了多久,死氣流轉,一雙雙緊閉的眼睛忽而出現在了這雕像的身上,一點點睜開。
而在張伯興的眼中,這一雙雙眼睛,便是記載著一個個畫面,他很熟悉的畫面。
回收此生,一切的記憶隨著這眼睛,一點一點地涌流進了他的身體。
生于寒門,家道中落,奮而讀書,考取功名。
在京城中謀求了一小官,闖進了最為殘酷的名利場,拼搏半生,娶妻生子,也做了不大不小的官。
后遭人算計,妻子死于非命,他也被貶至一縣城,當一小縣令。
黯然神傷之際,雄心壯志也隨之隱沒。
安穩下來治理縣城,與權貴斗智斗勇,陰養兵士……
庸碌十載,一天才絕艷的青年進入了他的眼簾,曾經隱沒的理想似乎也被喚醒。
只是……
在那血衣入城之后,面對著那桀驁小將,面對著滿城又愛又恨的子民。他終是自己抹了自己的脖頸。
回首此生,大大小小的事情在眼前回旋,甚至有些他遺忘的一干二凈的事情,都分外清晰。
在張伯興失神之際。
忽而,浩蕩之聲在耳邊響起。
“悔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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