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咴兒~”
馬兒嘶鳴一聲,勒住了腳步。
身形高大的旅者帶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郎,還有兩個侍從,在路邊停靠,打量著周遭的景致。
這是一處村落,不大不小。
農村的生態跟城市不一樣,節奏緩慢,人流也沒那么大。
偶爾可見幾個農夫肩挑著擔,上山下山。
他們是勞動者,皮膚粗糙黝黑,在烈日炎炎之下,汗水簌簌流淌,不過……面上掛著和煦的笑,眼睛明亮,似乎對未來充滿希望。
村落聚集之處炊煙裊裊,小孩和老人在大樹下乘涼,悠哉游哉,怡然自得。
放眼望去,一塊塊田地被開墾,該是被精心整理過的,雜草被清理干凈,糧食生長的郁郁蔥蔥。
下馬來的漢子怔怔地看著這隨處可見的景色,不知名的情緒在眼仁之中流淌。
對比太過于明顯,太過于強烈了。
在他治下的土地,百姓們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備受流匪和叛軍欺凌,找不到生存的希望。
即便是安定和平的地方,在他南方那些根據地,也少有人愿意從事生產,大多喜歡喊著口號,坐吃山空。
做領袖,做王者,真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
嚴苛了便會令百姓們痛苦,松懈了便會導致百姓懶惰。
智慧的法律規定,才能讓一切都變得更好。
當年他的父親母親若是在這樣的村落之中生活,會不會死去呢?
他的弟弟妹妹會不會只留下了一個,跟著他一起顛沛流離呢?
他會不會,再生出那般不忿,怒喝一聲,揭竿而起呢……
他恍惚了一下,眼中仿佛看到了另一個時空,闔家團圓幸福安康的自己。
如果不是世道所迫,興許……他也只是跟這些來往的農人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怡然自得。
“父親,可是餓了?”
眼見著他有些呆愣,身側的少年人也上前兩步,不住有些關切地問道。
汪槐和他的兒子汪宏博。
震撼了世界的消息,已經死亡的‘齊皇’,營帳被燒不知所蹤的‘大齊太子’如今卻大大方方地跨過了慎江,來到了新乾元的地界。
汪槐把夢想囑托給了明辰。
他必須要來看一看,他要看看明辰所說的是真是假,他要看看乾元的明君是否真的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
只有這樣,他才真的可以死心,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勸解自己,他做的是正確的決定。
汪槐只是揮了揮手:“無妨。”
妻妾都已經被護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兒子與汪槐同行。
這兩個下屬并不是明辰給汪槐派來的人,而是汪槐自己的親信。
明辰說到做到,他不會限制汪槐半點,只給了汪槐一個牌子,沒有派任何人來監視和管制汪槐。
大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注意安全。
若是游歷夠了,記得到季取與他喝酒便可。
明辰相信汪槐,汪槐同樣也相信明辰。
這是亂世之中,對立的高位者難得浪漫的信任。
汪槐收斂視線,輕輕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宏博啊,你恨不恨父親?”
他這一去,雖然自己認為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但注定要辜負很多人。
辜負那些赤誠相信他的人,辜負那些為自己赴死的義士,也對不起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一日之間,一國太子成了流落之人,甚至連名字都要舍棄了。
人人都有私欲,人人都想享樂。
如此巨大的身份反差,常人該是難以接受,他的妻妾都抱怨他。
兒子卻始終跟隨著他,堅定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