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的情況看起來好了許多,并且他又準備去廣興堂唱戲了。
這回的情景就跟之前又不一樣,不光是范杰跟著,就連戲臺子的后頭都站著一排荷槍實彈的大兵。
誰還敢聽戲啊,可進來的人又出不去,只能心不在焉的虛假的拍著手叫好,生怕得罪了哪一位現場就被打個對穿。
這還怎么唱?
許白沉浸在戲里的時候專心致志的,但中場總會有些在意,臺下戲迷都跟表演似的搖旗吶喊,卻都不是出自真心。
梨園行是在乎這個的,唱的時候許白已經感受到力不從心,吊高腔的時候斷了一下,氣息凝滯,再接胸腔驟然發疼,再接著節奏也亂了。
臺下還是在叫好,戲子知道自己砸了招牌,他回后臺的時候一直在顫抖,坐在椅子上又茫茫然的,恍惚聽見小春喊,“笙哥兒,要上臺啦!”
“好。”
范杰進來的時候正聽見這么一聲,探頭往里頭看,發現昏黃的陽光灑到那小戲子臉上,他連頭面都沒摘,光一打整個人透明的要飛走似的。范副官心里“咯噔”響,連忙走過來,黑皮靴聲音不小,他也沒有刻意放小腳步,可那戲子還是盯著一個地方,仿佛是在發愣。
“云笙?”
范杰一步一步的走過去,戲子終于回頭,油彩勾畫的上挑眼線艷麗的動人心魄,他張嘴唱,“這是老天爺教訓,叫我改性情、免癡嗔、苦海回身——”
唱的不是戲,而是他自己。
可不是嗎,從一開始只想規規矩矩唱戲的,可現在唱不了了。他抬手時看到了方嘉許送的玉鐲,它上頭曾經沾滿了小春的血,后來被仔仔細細擦干凈了,不管從哪兒看還是晶瑩剔透出淤泥而不染的樣子。
“你——沒事吧?”
范杰總怕人就這樣輕飄飄的倒下去,又沒資格安慰,看他看鐲子,就小聲提醒,“方少爺被送到軍隊去了,聽說已經定了親。”
“放我出去的那個兵……”臉上都畫滿了,范杰也判斷不出來他的臉色,只知道一雙杏眼里淚水盈盈,“還活著嗎?”
已經死了。
胳膊剛被砍下來還活著,后來用了藥還是沒扛過感染。
許白從范杰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
戲子手指顫抖著撫上鬢角,他不再開口了,只是動作很慢的去拆頭面,然后珍而重之的撫摸上頭的每一處。
“亂世吃人。”范杰很克制的拍了拍許白肩膀,心中憐憫,“想活的久,就別考慮那么多。”
什么名聲呀,清白呀,活著都很不容易,趁早把這些全都丟開,沒心沒肺才能活的高興,不然遲早要自己別扭死自己的。
許白把鐲子取下來,好好的擦了一遍,又放回到原先的盒子里。
“走吧。”
范杰有點發愣,他只是摘了頭面洗了水粉,戲服還穿在身上。
戲子似哭似笑的,“走吧,唱戲得講究個有始有終。”
六兒:【你干什么?這一鬧肯定是要上報紙的。】
許白:【唉,就是得上報紙,這事兒鬧的越大越好。】
……
范杰跟馮言彰說了這事兒,再怎么說他也是跟馮大帥并肩戰斗的戰友,他敲敲腦袋,“大帥,我總覺得從小春死了之后,云笙就怪怪的,要不你找個醫生給他看看吧?那個洋玩意……叫什么,什么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