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鮫人的眼睛里不會有這些。
因為奔跑和激動而干燥的嘴唇抿了抿,一股情緒同時籠罩住了張泰,連脊柱都升起一股顫栗,手掌發抖的攥緊。
“你……”上下嘴唇像是被拿膠水粘住一樣,艱難的開合,張泰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猶豫著往前走了幾步,把手掌放在許白肩頭,“你別難過,就算不能回大海……”
又說不下去了。
鮫人那條尾巴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不是陸地上的生物,逐漸黯淡的鱗片昭示著他并沒得到很好的照顧。
在研究所的時候,張泰多少知道一點鮫人的情況。
他們倆沒辦法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那個男人,你跟他怎么認識的?”
張泰往外面看了一眼,聲音輕輕的,防備著什么似的。
對于張泰,許白向來是什么都樂意說的,于是張泰就得知了鮫人上岸來的目的。
在聽到許白顫抖著聲音向他訴說“自己是如何被曾經朋友的親人怨恨,又是怎么渾身是傷的逃出來”,張泰的身體猛的抽搐一下,緊接著,是嘴唇也控制不住的顫抖。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都是他造成的。
就算是并非出自本心,但那些“朋友”、“伙伴”,都是一個一個死在他手上。
那條叫“阿雄”的魚,約莫還是被他化掉魚肉,做成標本的那一條——因為最后拼接還原時出現了一點小問題,所以還剩的骨頭被王荊拿去處理了。
處理,就很有可能是直接倒進海中。
所以才會被這條魚的親人發現。
張泰的心被鋒利的絲線吊起來,鮮血淋漓的在半空晃蕩,落不到實處。
他抖著嘴唇,突然就意識到自己不配跟鮫人站在一起。
許白:【他都把慌亂寫在臉上了,唉。】心虛的很明顯。
哪怕是這樣,許白還是一副無所知覺的樣子,“怎么了?”
張泰原本就跑了一遭,現在又慌亂又緊張,口干舌燥的拼命吞著口水滋潤喉嚨。
他不敢說出做過的事,什么都不敢,從小并不習慣說謊的張泰臉上神色變幻不停,眨著眼,“我……我是在想,要是你的朋友們知道,你付出了這么多來找它們,一定非常高興。”
“……或許吧。”
鮫人心里猜測或許朋友已經不在了。
但聽到有人安慰還是會覺得想流眼淚。
人總是要懷揣著點兒什么希望的,魚也一樣。
張泰得知是給自己開門的男人救了他。
可是鮫人沒辦法長時間生活在這樣的環境,如果一直在狹小又死氣沉沉的這一小洼海水里,他很快就會死的。
進退維谷,所有的出路都被擋住。
留給許白的只有死路一條。
無法回到海里,也沒有辦法在陸地上生存,張泰不敢在這個時候說出實情,他近乎貪婪的看著面前蒼白昳麗的面龐,自欺欺人的想著——是裴恂的指使,如果不是裴恂要求自己,自己是絕對不會這么做的,所以,所以別怪我,別怪我……
是啊,人人都是被逼迫的,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可受到傷害的。
只有鮫人一個。
偏偏他才是卷入其中,最無辜的那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