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從沒來過江南。
他們到的時候正好碰上一場細雨,街邊阿婆吆喝著賣斗笠,顧念和齊修然一人一頂,相視時都沒忍住笑意。
齊修然目光落在顧念身上,看著人伸出手去接雨水,細雨格外溫柔,撓的人手心發癢。
“這就是江南。”顧念手中積起一小洼雨水,清亮亮的微微波動,“我沒想到,真能來江南。”
他們找了客棧住下。
連日奔波,顧念盡管精神尚可,但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齊修然守在顧念身邊,拉著他的手,哄他入睡。
“如果……”顧念咬住嘴唇,“修然,如果有人找到我們,我們該怎么辦?”
“放心。”齊修然用力握住顧念的手,“我們不多停留,等你好好睡一夜,我們就往山中去,臨水造屋,過歸隱的好日子。”
齊修然握著顧念的手,看著人睡熟的臉,總算多了許多真實感。
謝訶病了,對顧念的看守放松許多,借著回宮的間隙,齊修然同顧念逃了出來。
齊修然握著他的手,掌心和額頭一陣接一陣的冒出冷汗。
“有人跑了!”
“快追!去稟告陛下!”
齊修然還聽到了箭羽破空的聲音。
好在他們已經跑出了射程,那箭傷不了他們分毫。
淅瀝雨聲接連不斷,齊修然手撐在薄硬床板上,眼皮止不住的往下墜。
墜。
墜……
“對不起。”
“我……不能跟你走了。”
眼前還是一片漆黑,齊修然卻聽到了這一句,而在這一句之后,視線慢慢變得清晰。
顧念臉很白,搖搖欲墜的微微仰著臉,“修然,我放不下。”
“你不想去江南了嗎?”他聽到自己急切的聲音,“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或者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你去……”
“不。”
顧念搖頭,眼睛里悲哀翻涌,霧氣聚集成淚珠,和唇角的血一起涌出來,“來不及了。”
“修然?”
齊修然身體被輕輕一推,他猛然睜眼!
面前是顧念關切的臉。
因為睡了一覺而顯得紅潤,既不蒼白,臉上也干干凈凈的沒有血跡。
顧念被齊修然直勾勾盯著,有點無措,“怎么了?做夢了嗎?……夢都是假……!”
齊修然做了場夢。
他將顧念拉進懷里,死死擁抱住了人。
幸好是個夢,幸好只是個夢。
顧念身體僵硬,他被齊修然抱著,男人的臉埋在他頸側,很快,顧念就感覺到貼近領口的皮膚傳來濡濕。
“幸好……我們到了江南。”
顧念抿起唇,他手臂抬起來,猶豫著慢慢壓下去,拍拍齊修然脊背。
兩日之后,他們離開客棧。
齊修然尋到處木屋,應當是隱士留下的,略微破舊,但修繕起來不算難。
顧念看著齊修然忙活,他手里捧著野果——那是齊修然特地摘的,果肉厚實酸甜,能叫他在正餐時多吃幾口。
“累不累?”
齊修然問他,明明自己衣裳已經被汗水打濕,卻還一個勁兒的怕坐在陰涼里休息的顧念熱到累到。
顧念微笑搖頭。
他嚼著野果,心里盤算著——這幾天修然總是做夢,噩夢,該怎么讓他安心呢?
顧念知道,那些夢是關于自己的。
齊修然在夢里一遍一遍的問:“真的不跟我走了嗎?”
終于得到顧念無聲的回:我跟你走。
顧念有些苦惱。
苦惱的眉眼怏怏。
齊修然給他尋了些話本子來看。
木屋收拾的很干凈。
齊修然四處摸摸索索,嘟囔著床榻太硬,要打褥子來多鋪幾層。
“你過來。”顧念招呼齊修然,叫他坐到自己身邊,“修然,你……是想跟我過日子嗎?”
齊修然眼里閃過無措,他當然是想的,只是不知道顧念愿不愿意。
畢竟……他現在什么都沒有。
“我知道了。”
顧念主動靠過去,將自己長發與齊修然的打了個結,打的很死,因為緊張還扯斷了幾根。
做完這個,便有點羞的避開齊修然視線。
結發。
結發為夫妻。
“我……我……”
齊修然動也不敢動,生怕扯痛顧念,“是,是。”他愣頭青一樣,“我當然愿意,我愿意跟你過一輩子。”
顧念臉發紅,小聲抱怨,“那還愣著干什么,快把這縷頭發削下來。”
頭發要放進香囊。
齊修然不會繡工。
顧念夜半醒來,卻見他捻著針線,小心翼翼縫合兩片布料,昏暗中男人像是滿臉喜色的新郎官。
“你看。”
齊修然讓顧念看,“一個齊,一個念,咱們一直在一起。”
香囊縫的蹩腳,齊修然珍而重之的捧著,遞到顧念手里,“你將它壓到枕下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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