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狀似天真地說:“聽吳尚書這話,好像你還受了委屈,受了冤枉似的?你能丟了官帽子告老還鄉,但剛剛裴大人說的被你屈殺的人,那些命誰來賠?”
如同一尊雕像默然佇立在那里的嚴詡瞬間復活。
他又驚又喜地看著自己的小徒弟,只覺得自己有生以來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答應越千秋跟著回越家,然后拐到了這么一個稱心如意的弟子。
他狠狠一跺腳,怒聲咆哮道:“千秋這話,我也想問問諸位老大人!這么多成年人,還比不上一個小孩子知道什么叫律法嚴明,天理昭彰?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怎么到了吳尚書這兒,就變成了掛冠而去就可以輕輕松松抵消的事了?”
隨著他這一腳外加這一聲咆哮,正有人面色不自然,有人想要反唇相譏,卻只聽咔咔一聲,在一道道驚駭的目光下,就只見嚴詡的腳下,幾道裂紋正迅速蔓延開來,分明是剛剛某人含恨一腳實在是踩得不輕,連地磚都已經承受不住這股大力了!
越千秋用膜拜的眼神看著嚴詡,隨即就感覺到周霽月按著自己雙肩的那雙手好似在微微顫抖。這一次,他大大方方地舉手拍了拍肩頭,隨即大聲稱贊道:“師父好樣的!”
見嚴詡被越千秋這一聲叫得血脈賁張,仿佛下一刻又要立刻爆起發難,越老太爺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見包括裴旭在內的那些官員有些警惕地看向了自己,面色鐵青的吳仁愿也看向了自己,嚴詡更是死盯著自己,他這才嘴角一挑,微微笑了笑。
“嚴郎到底還是年輕,稍稍天真了些。”
然而,就當包括皇帝在內的每一個人,認為他即將不動聲色地將嚴詡的質問擋回去之際,越老太爺那云淡風輕似的聲音,陡然之間變得尖利刻薄。
“可這世上要不是有他這樣,天真到認為確實有是非對錯的人,那這個世道就完了!”
老爺子大步走上前去,直接抬起手,手指頭幾乎都要戳到了吳仁愿鼻子上。
“你不就是以為手里捏著朝中一批官員的各種證據嗎?你不就是以為這樣一來,就沒人敢動你?呵,別人不敢動你,我越太昌敢!你有本事在這兒直截了當說,你手里捏著我什么把柄,嗯?你手里捏著我兒子什么把柄,媳婦什么把柄,嗯?你要敢說有,我直接辭官,回去直接大棍子把那些不孝兒孫統統打死!”
吳仁愿被罵得越發紫漲了面皮。他多想照著越老太爺的臉直接呸回去,然而,他沒有底氣,哪怕他握著無所不能的刑部總捕司,卻愣是抓不到面前這老狐貍乃至兒孫的半點把柄。
就仿佛這個在官場這口大染缸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狐貍,真真正正純潔如白花!
見吳仁愿啞口無言,越老太爺又呵呵笑了:“所以,別人不敢嚷嚷嚴懲你這敗類,我敢!別人不敢去抄你的家,我也敢!若是你犯下這許多罄竹難書的罪行,卻還能夠太太平平下臺,天理何在,公義何在?”
“越太昌!”吳仁愿簡直要氣瘋了,“俠以武犯禁,我是以一己之力,還這世間一片清寧!”
“我呸,口口聲聲俠以武犯禁,你怎么不說儒以文亂法!”
越老太爺寸步不讓地頂了回去,隨即輕蔑不屑地瞇了瞇眼睛:“之前幾乎被刑部總捕司屠了,被你安上謀反作亂罪名的那個小門派,不就是打算舉門遷去北燕的?叛國自是十惡不赦,可若不是你逼,安得如此?你以為能夠殺一儆百,卻不知道這天下武人不是個個都被你打斷了脊梁!你是打算把所有武人都逼得叛國北投,你才甘心嗎?”
老爺子最后那一句話,更是如同刀子一般鋒利刺骨:“難不成你不是我大吳的子民,而是北燕的走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