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禮制森嚴的時代,到了什么樣的品級,那就得穿什么樣的衣服。從理論上來說,上可以兼下,下不能僭上。小民百姓根本就沒有資格穿什么大紅大綠。只是這些年朝廷和官府管得沒有那么森嚴,街頭巷尾總算不至于只有灰褐這種千篇一律的顏色。
可就算是官員,穿衣服也同樣是有講究的。禮服,公服,常服,什么場合穿什么樣的衣服,絕不能混淆亂穿,否則被人彈劾還是輕的,丟官去職都有可能。
所以,興師問罪的鐘三郎鐘靈,此時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旗開得勝。在他看來,只要拿捏住了對方的弱點,就算是在金陵城里橫行多年的越千秋,那又怎么樣?
到國子監不穿儒服,卻穿這種不倫不類的黑色玄衣,不是不敬圣賢是什么?
然而,鐘靈滿心以為能夠讓越千秋這一行人慚愧得掩面而去,完美達成任務,卻沒想到穿著一身藍色儒衫的白不凡此刻倒是怒形于色,而包括越千秋在內的其他人卻滿臉譏誚。尤其是站在最前頭的越千秋,竟還有余暇呵呵笑了一聲。
“胡亂著衣,不敬圣賢?嘖嘖,沒想到國子監里還有如此不讀書,不讀史之人!怪不得你外號小白,還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被鐘靈這樣突兀地一攔,越千秋這十幾個人自然而然就擋住了其他人進來的路。因此,不過這么一會兒,四周已經聚集了不少今日來參加冬會的各家子弟。當越千秋不但沒有因為鐘靈的指斥而理虧,反而直接把人給堵了回去,頓時有人發出了哄笑。
而這時候,劉方圓便冷不丁開口幫腔道:“師兄,這家伙的綽號可不只是小白一個,你忘了還有一個白鸚鵡!”
“哦,鸚鵡學舌嗎?那綽號確實更貼切!”
鐘靈氣得幾乎快瘋了。臉色發白的他再也顧不得自己的武力比起越千秋來相差不止千里,蹬蹬蹬沖上前來,厲聲罵道:“不學無術之輩,你還敢說別人不讀書不讀史?”
越千秋呵呵一笑,竟是也往鐘靈逼近了兩步:“你要是讀書,會不知道當初太祖皇帝祭孔的時候,隨行文武大臣穿的什么樣的禮服?你要是讀史,會不知道當初我朝國子監剛剛建成的時候,太祖皇帝會同當時十二位大儒,親自給第一批監生畫的式樣,他們穿的是什么顏色,什么形制的襕衫?”
說到這里,他見鐘靈面色突然白了一白,便又倏然上前了一步。
“莫非你是想說,當年太祖皇帝穿黑祭孔,當初我朝第一批監生的黑色金邊襕衫,在你眼中就是胡亂著衣,不敬圣賢?”
當聽到越千秋提到百年前的舊事時,鐘靈就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脫離了掌控,等到越千秋又說到當年第一屆監生的制服,他就一時氣焰全消。因而,面對越千秋那氣勢凌厲的反問,他不知不覺往后踉蹌退了幾步,臉上竟是殊無血色。
他沒看過當年的史料,難道當初真的是越千秋等人這一身……
而這時候,旁邊方才傳來了眾多的議論聲,可這些雜亂的聲音很快就被一聲感慨蓋過。
“越小九,你還真是從來不吃虧!”
隨著這個聲音,李易銘就帶著自己的一大伙人出現在眾人面前。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越千秋一眼,隨即猶如和事佬似的說:“不知者不罪,越小九你何必這么斤斤計較抓著人不放?倒是你好本事啊,居然能從故紙堆里,找出百年前的圖樣,給這么多人做出這一身衣服來?”
小胖子這么一說,眾人的注意力頓時為之轉移。可鐘靈非但沒有覺得如釋重負,反而覺得李易銘與其是解圍,反而不如說是在越千秋之后,狠狠踩了自己幾腳。
什么叫不知者不罪?這不是諷刺他才是不學無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