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越老太爺呵呵了一聲,心里卻生出了一個詭異的念頭。
只不過,這小子的秘密,還真是一直都很多!
正月初一,當朝中有頭有臉的各家各戶開始忙忙碌碌過年拜客的時候,各處酒肆以及飯莊茶館一大半關門歇業過節,還有一小半卻顧不得過節,照舊開門招攬生意。
達官顯貴們在這時節多數沒時間下館子,可那些游學金陵,博取功名的士子們,在這日子呼朋喚友聚會的人卻很不少,而也就是這么一批人,是最會認認真真聽那些坊間小曲的。畢竟,給歌女留詩詞讓她們傳唱,這素來是打響名氣的不二法寶。
甚至有時候,兩方爭斗時,就是隨便點一個歌女出來,然后比誰的詩詞歌賦女唱得多。
只不過,金陵那么大,才子不計其數,大多數時候,歌女五六首唱下來,對戰雙方同時掛零湯團,這也絕不稀罕。
而這一天,兩個斗文斗到斗氣的士子,便最終拍桌子叫來了一個歌女。年紀大的那個怒氣沖沖地瞪著對手,輕蔑地喝道:“既然你要和我比,那我就成全你!來,唱首新曲兒聽聽!”
年輕的那個卻也不甘示弱:“唱就唱,我還怕你不成?誰不知道你顧三郎江郎才盡,哪里還有什么新詞!”
抱著琵琶的歌女見兩位客人全都是衣衫光鮮,知道必定家境殷實,不愁沒有賞錢。可她初來乍到,真的不認識兩人中的任何一個,因此猶豫了片刻,她那素手在琵琶弦上輕輕一撥,隨即輕吐櫻唇,曼聲唱道:“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云霞明滅或可睹。”
這四句一唱,兩個斗氣的對手頓時齊齊一愣——是新歌詞!不但他們倆如此,四周圍看熱鬧的人們不禁全都豎起耳朵傾聽了起來。
“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岳掩赤城。天臺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這等山水詩,原本并不是坊間歌女喜歡傳唱的,也不是客人們愛聽的,可如今在這琵琶輕攏慢捻之間吐出來的一字一句,大多數人卻不覺枯燥,反而有人和著節拍敲打桌面,有人不斷默背誦念,試圖把全文都記下來。
當曲到終了,那歌女猛然擊弦,恰是用幾分鏗鏘的力道唱出了最后一句時,無論是周圍人的節拍聲,還是誦念聲,一時全都消失不見,剎那之間滿場皆靜。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兩個剛剛喚了歌女想要拼詩詞的對手面面相覷,許久,年長的顧三就頹然嘆氣道:“如此雄奇的山水詩,真是平生僅見,這最后一句更是我這輩子都不能及……真是貽笑方家了!”
“我剛剛說話也是一時情急,若有冒犯,顧兄還請多多包涵。”年輕的那個也有些訕訕的,坐下來之后遮掩似的喝了一口酒,這才不自然地扭頭看向那抱著琵琶站起身的歌女,隨手抓了一大把賞錢遞了過去,“曲子是老的,歌詞卻是新的?誰寫的詩?”
那歌女見四周圍一大堆人都在看著自己,放下琵琶雙手去接錢的她,不禁有些小小的慌亂:“是昨日傍晚剛有客人留下的,也沒說名字。我瞧著這詩實在是好,就配上老曲子,想著新年唱個新鮮。”
這下子,四座頓時一片嘩然,不時有人嚷嚷了起來。
“居然留詩不留名?”
“詩是好詩,就不知道是何方高人所作!”
“他就不怕被人冒名嗎?”
從這個初一開始,一首《夢游天姥吟留別》,就這么旋風似的傳唱了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