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嘴里這么說,表情卻顯得更可憐了些:“你爺爺我有那么多兒子孫子,你也瞧見了,你大伯父板正,二伯父三伯父自私,小四一跑就是那么多年,那么多孫子瞧見我都和老鼠見貓似的。只有你從小養在我那書房里,就是小狗小貓也養出了感情,更別說你小子就會哄我開心,我哪還舍得再把你丟到北燕去和人死磕?”
越老太爺一面說一面往越千秋背上那刺青的位子又戳了戳,直到小孫子一溜煙跑出去老遠,等轉過身后就再次對他瞪眼,他這才惘然而又傷感地說:“人老了,心軟了,要不是你影叔聽到了云中子那計劃,心急火燎跑來和我說,我都快忘記你背上這塊東西了。”
面對這么個耍嘴皮子耍到爐火純青的爺爺,越千秋終于不得不投降。他拖拖拉拉穿好了那繁復的系帶衣裳,隨即挪到越老太爺面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了老爺子好一會兒,這才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爺爺直說吧,要我去北燕做什么?”
“呸呸,如果真要你做什么,我還會攔著你去北燕?小兔崽子,要不是甄容給你看了他肩頭的刺青,我生怕回頭真要有別人瞧見了你自己背后那刺青,然后對你說了,你惹出點事來,這件事我才不會告訴你!你給我聽著,甄容要折騰什么,你只管冷眼看著,不許逞能!”
越千秋輕輕吸了一口氣,心里知道,越老太爺這回說出來的才是真心話。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摟住了越老太爺的脖子。敏銳地察覺到老爺子先是身體一陣僵硬,緊跟著就完全松弛了下來,他就低低說道:“謝謝爺爺。”
如果是別的孩子,比如說越秀一那樣優秀卻敏感纖細的,越老太爺寧可冒著將來發現時翻天覆地的可能性,也不會把這件事捅出來,可既然是越千秋,他在得到越影緊急傳話之后,還是選擇了捅破那層窗戶紙。
此時此刻,看到越千秋果然不再問了,又是這般態度,而這赫然是哪怕在他預先猜測時,也只是相對可能性微小的情況,一把年紀的老爺子不禁五味雜陳。就算知道小孫子素來孺慕他,可僅僅是這樣克制的抱怨和反應,這代表何等信賴?
他素來不習慣如此直白的情感表露,可此時卻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越千秋的肩背:“好了好了,趕緊放開,都快是大人了,竟然還撒嬌!哎,就你這亂七八糟的性子,混在使團里當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普通隨員還湊合,想假裝知道身世去北燕尋親當諜子,那簡直是找死。”
“我有這亂七八糟的性子,那也是爺爺你慣的!”
越老太爺被越千秋噎了個半死,可心里卻著實如釋重負。等到越千秋松開了手,他干咳一聲,正打算擺出爺爺的架勢來,卻沒想到小孫子對自己嘿嘿一笑。
“爺爺雖說不要我做什么,可你在我身上給我捅了這么一個大婁子,總得有點補償吧?甄容且不算,和小猴子怎么安插進使團,你幫我解決了唄?好歹也能給我和師父多兩個幫手。”
“混賬小子,你以為使團是你爺爺我開的,說把誰塞進去就能把誰塞進去?已經有人說,這回去北燕的使團干脆姓越得了!”雖說氣得直敲越千秋的腦袋,但越老太爺心里卻盤算著,怎么借著裴旭的私心,把這件事徹底敲定下來。
事關幼子,事關孫子,他怎么會不幫?
他往門外看了一眼,雖說隔著厚厚的門看不清越影的位置,他卻知道對方一定站在那兒,用耳朵代替眼睛,不曾漏過剛剛的每一字每一句。
越影也確實沒有漏過屋子里的每一點細節,原本緊繃的臉上漸漸松動下來,嘴角也微微上翹,流露出一點若有若無的笑容。盡管今天云中子和甄容師徒透露的謀劃實在是讓他大吃一驚,又或者說猝不及防,可攤開來說之后,能夠有如今這樣的結果,那無疑是最理想的。
小家伙一直都和當年一樣,沒有枉費越老太爺那番苦心。
不管越千秋是否相信了背上的那個刺青是后來紋上去的,是否懷疑自己是曾經的北燕小皇子,但相比那刺青背后,小家伙真正深層的身世,總還是要好辦得多!
那才是絕對不可告人的秘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