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面色蒼白的甄容跟隨徐厚聰,步履蹣跚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時,盡管披著一件寬大的外袍,但他仿佛感覺到,每一個人都恨不得立時扒掉那外袍,仔仔細細看看他肩頭的那塊東西。
那曾經是他最不想被人看到的記號,而哪怕在現在早有計劃早有準備的情況下暴露出來,仍舊讓他覺得渾身猶如針刺似的難受。渾渾噩噩的他使勁抓緊了那松松垮垮的外袍,甚至連周遭其他人說些什么,也沒有聽見,直到面前的光線被人擋住了。
“甄師兄。”
越千秋特意加重了語氣,見甄容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他就更加提高了聲音,“我不知道你肩膀上到底是什么東西,但人家要看,那就大大方方給他們看,有什么好遮掩隱瞞的?”
甄容沉默了一會兒,卻還是死死抓著兩邊衣領不肯松手:“沒什么好看的……”
“你到底在怕什么!”
越千秋氣急敗壞似的大吼一聲,一把伸出手去想要扯下那件袍子,見甄容竟是伸手過來阻攔,他不知道這家伙是真的入戲太深,還是確確實實對那塊印記實在太過執著,可他這會兒當然不會就此罷手,索性也不管這是什么場合,直接和甄容扭打起來。
兩人全都是少年武人之中的佼佼者,那件衣服又不是鐵做的,即便甄容死死護著,也禁不起這樣的纏斗,不一會兒,只聽嘶啦一聲的裂帛聲響,寬大的外袍就已經裂成了兩半。
隨著越千秋手里揪著半幅外袍呆呆站在那里,而甄容手中一松,另一半也垂落在地,只要不是瞎子,每個人都能看清楚甄容肩膀上那塊巴掌大小的刺青。那是一只顏色并不算非常深,但卻刻畫得栩栩如生的青狼。哪怕甄容幾乎下意識伸手去擋住,可終究已經晚了。
“怎么會是皇族的青狼……”聽到一旁的汪楓竟是下意識地叫出了聲,汪靖南一張臉上瞬間血色全無,他側頭瞥了皇帝一眼,見這位君王面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怒,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心里發慌。
因為當年他親眼見證過沉靜絲毫沒有怒色的天子突然拔劍砍向自己的頂頭大上司!
汪楓那聲嚷嚷實在是聲音不輕,和小猴子此時像傻子一樣,呆呆坐在那兒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嚴詡卻在起初的呆愣過后,突然大步走上前去,直接三兩下脫了身上的外袍,一把抖開給甄容罩在身上,這才轉過頭來傲視了眾人一眼。
“什么皇族的青狼,這天底下紋身多了去了!我中原武人沒事就愛在身上紋個青龍白虎,玄武朱雀招搖過市,一只區區青狼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甄容是青城掌門弟子,他是他師父從小辛辛苦苦養大,一招一式教授出來的,他是吳人,和其他什么沒有任何關系!”
盡管甄容此時的心情就和他那蒼白的臉色一樣慘淡,可嚴詡這大步走上前來維護自己的一言一行,還是讓他心中驟然滾熱。
他當然知道,這位出身貴胄的玄刀堂掌門并不是單純沒有心計,可他能夠看得出來,大多數時候,嚴詡最不喜歡掩藏喜惡,從前對他很冷淡,可今天剛剛披衣時在他肩膀上那重重一捏,此時此刻又理所當然地擋在他的面前,他自然能感受得到其中的安慰和期許。
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便一字一句地說:“我這青狼是小時候一時圖威風,偷偷請人刺上去的,只不過長大懂事之后再后悔就來不及了,所以再熱的天我也從來不肯袒露胳膊,卻不想徐將軍你堂堂神弓門掌門,如今又當了北燕神箭將軍,竟然還有這偷窺人的愛好!”
徐厚聰被甄容諷刺得惱火萬分,然而,別說汪楓嚷嚷的那句話他聽在耳中,單單剛剛甄容在沐浴后更衣時被他看見,就立時向他出手,他無奈還擊時驚動了外間衛士,那時候不止一個人在看到甄容這刺青時,立刻彼此嚷嚷著什么,明顯有些畏首畏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