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如今深切體會到皇帝這份職業有多麻煩和艱難的嚴詡,便很給面子地恭恭敬敬第一個開口問道:“皇上既然對此行有所考慮,還請吩咐,臣等自然會牢記在心。”
皇帝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嚴詡,見其這個將軍沒當多久,可坐在那兒竟是真有幾分軍營中出來悍將似的端正坐姿,一時不由莞爾道:“阿詡你這么和朕說話,朕倒是不習慣了。老實說,此行霸州之后,應當怎么做,朕和越老愛卿等人已經商量過很多預案,但是……”
他驟然語氣轉厲:“但是計劃很可能趕不上變化,因為幕后指使刺殺北燕皇帝,在北燕發起叛亂的人,在我大吳做出連日這一系列事情的人,再加上蕭敬先,沒有一個是真正省油的燈。最重要的是,對于他們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想怎么做,我們沒有把握。”
越大老爺很想說沒有把握不如謹慎行事,可這是皇帝和宰相們以及他所不知道的某些皇親以及高官商議的結果,他雖說已經邁入三品行列,可還資格不夠,最終沒有貿然開口。果然,下一刻,他就慶幸起了自己的謹慎。
“之前樓英長曾經諷刺阿詡,說他是把四郎當成了誘餌,那一次是意外,但也讓朕看到了千秋和霽月兩個當年的孩子,現在的少年才俊聯手迸發出來的力量。所以,這一次,朕確確實實是把四郎丟出去當誘餌。”
嘴里說著這分明冷酷到極點的話,皇帝臉上表情卻很復雜。
“朕只有這一個兒子,當年心意不定,所以讓他被寵壞了,這些年雖說言傳身教,又有千秋常常開解提點,他終于成熟成長,但還是不夠。這天下有多難坐,朕希望他親自去走一走看一看,親自在血雨腥風中去體會一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話不假,可一旦覺得身為天子的權力和尊榮都是理所當然,那么才是養廢了!”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沒有給任何人插嘴乃至于打斷的機會,直到這時候,皇帝才頓了一頓,隨即神情鄭重地舉起雙手,竟是對左右下首四人略微一拱。
見他們慌忙齊齊起身還禮不迭,他才沉聲說道:“此行朕會給你們臨機處斷的最高權限,必要的時候,接管一州一路,乃至于整個北疆!”
這一次,不止越大老爺,就連越千秋也倒吸一口涼氣。然而,讓他更沒有料到的是,越老太爺竟是突然開口說道:“老大,你帶著阿詡和霽月先回避一下,皇上有話單獨吩咐千秋。”
周霽月有些擔心地看了越千秋一眼,見他丟了個盡管放心的眼神,她想想這是在越府,理當無事,最終就起身跟著越大老爺往外走去。反而嚴詡微微皺眉,拽了越千秋到一旁多吩咐了幾句:“一會兒別死犟,有什么話先答應下來,回頭我幫你想辦法。”
“師父你就放心吧。”越千秋笑吟吟地直接把嚴詡往門外推,等親自目送人出了鶴鳴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是有些煩躁,連日越影都不見蹤影,此刻是一如既往就在暗處防止有人接近呢,還是早就不在金陵了呢?想著這些,他掩上房門,最終回到了原位。
“皇上和爺爺要吩咐我什么?”
對于越千秋把自己和越老太爺并列,皇帝并沒有生氣。事實上,如果真正說起來,越千秋大逆不道的次數多了,尤其是給小胖子起綽號還明目張膽叫出來這一點,足夠任何一個皇帝把他的腦袋砍上幾十回。
盯著這個當年聞名不曾見面,后來一見面就覺得很有意思的少年,他微微出神片刻,這才字斟句酌地說:“千秋,你的母親雖說拒絕了冊封,但朕希望,你能把朕當成你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