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北燕皇帝并沒有在意明顯早有準備的蕭敬先,看了一眼越千秋道:“千秋,幫忙拉緊了這絲帕,讓朕好歹能留幾個字下來。”
越千秋看了一眼蕭敬先,卻沒有松手,而是騰出另一只手和蕭敬先一人一頭將那絹帕展開,眼看北燕皇帝艱難抬手,蘸著鮮血在那絲帕上寫下一個個字。他根本不覺得在此時這種情況下留下的遺詔會有什么用,再加上也不大忍心看,等北燕皇帝手無力落下時才掃了一眼。
可只是這一眼,他就覺得后背汗毛一根根全都樹立了起來。
因為那絲帕上赫然寫著,傳位十二公主!
北燕皇帝含笑看著滿臉發懵的越千秋,淡淡地說:“事到如今,一道遺詔沒什么用,但用得好,卻也許能派上用場。如果朕還在,老三也許能坐穩,只可惜,他運氣不好。”
他再次看了一眼面色陰沉的蕭敬先,一字一句地說:“朕不可能對自己的發妻和最盼望的孩子下手,無論什么時候都不可能。朕下去見她了,朕等著你!”
活著這兩個字,對于北燕皇帝來說,從不曾如此時那般沉重。
他不像蕭敬先,時時刻刻都因為失蹤的蕭樂樂而瘋癲似狂,行事恣意,被人稱為妖王的同時,還仿佛在享受行走在刀鋒上的快感,他是強勢獨斷,也常常用釣魚的法子把那些別有用心的家伙給釣出來,但他每次都有把握,從來就沒想過真的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如果說蕭敬先是個不惜生命的瘋子,那么,他就是個愛命惜命的膽小鬼,因為他除卻追尋妻子失蹤甚至死亡的真相之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只有這一次,只有剛剛發現自己真的從妻子到兒子再到江山全都一無所有的時候,他才生出了不如就此戰死的死志。
而現在,面前的這個少年雖然不肯認他,甚至不肯認母親,卻鄭重其事地提醒他,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他沒有反唇相譏,沒有輕蔑不屑,沒有破口大罵,更沒有試圖榨干最后一絲力量向余力所剩肯定也不多的越千秋動手,為自己爭取最后一點突圍的希望。
北燕皇帝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越千秋,足足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不論如何,朕都已經失去了某些曾經認為能一輩子擁有的東西。如果朕從一開始就是你這般重情重義的人,大概不會有今天。”
盡管剛剛和嚴詡動手的時間并不長,而且從服最后一顆藥到現在,時間也只是過去了一小會,可越千秋卻覺得四肢漸漸又有些不聽使喚,尤其是那沉重的長刀,他的手腕竟然漸漸有些受不住那沉重的分量!他裝成自然而然的樣子放下長刀拄地,隨即笑了一聲。
“皇帝陛下如果當年像我,那么也許早就被你那些兄弟和大臣給宰了。生在皇家,有生在皇家的活法,生在民間,有生在民間的活法。沒有好父親好兄弟好姐妹,需要自己掙扎求存的人,和長輩護著,兄弟朋友眾多,舒舒服服過日子的人,當然活法不同。”
“我嘛,就是一個胸無大志,得過且過的人。我沒本事改變天下,只能盡力讓我身邊親朋好友能過得更好一點,更舒服一點,僅此而已。人道是學我者生,像我者死,可我呢,是學我的人說不定很可能會死,因為別人沒有這樣的爺爺和師父,也沒有這樣的朋友和兄弟!”
越千秋一面說,一面看了一眼正在攔著嚴詡的小胖子和周霽月等人,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所以,我很滿意自己的生活,也并不希望別人高看我。因為我其實沒多大的本事,只不過是一個運氣好,性格勉強還過得去,大多數時候只知道狐假虎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