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玄掃了一眼剛剛被甄容劍風掃過而破損的袖子,臉色和眼神全都變得無比冷峻,口氣更是充斥著滿滿當當的惡意:“你在青城雖是掌門弟子,卻也未必人人服你,更有天巧閣劉國鋒這樣別有用心之輩拿捏你的軟肋利用你。可你在大燕,那位天子甚至不計較你的身世,直接封你晉王,你就不覺得這般拿著大燕的俸祿卻心向南吳,實在是愚蠢嗎?”
甄容頓時面色慘變,而他還沒來得及回答,越千秋就截下了這個問題:“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北燕皇帝死而復生站在這里,我都可以代替甄師兄堂堂正正地說,他在北燕,一不曾向我朝暗傳任何北燕的消息,更不要說軍情,二沒有接觸過大吳派去的人。”
“所以,甄師兄之前的情況,頂多能說一句身在北燕心在大吳,但該他做的事情,他一直都做得很好,誰都贊他一聲少年英杰。而他哪怕在知道自己的生身父親死在北燕皇帝的手上,更多的也是想到那個人生前的昏聵殘暴,沒有去公報私仇,否則北燕皇帝早死了!”
“所以,你剛剛這話,他可承受不起!而且,你更沒有資格痛罵他!因為你,劉靜玄劉將軍,反而才是從小學的玄刀堂武藝,歸國之后又拿的我大吳俸祿,結果卻里通北燕,差點坑了霸州城無數信賴你的軍民百姓,還有把你的兒子當成自家兄弟的太子!”
盡管剛剛劉靜玄的手最近時距離他的脖子只不過寸許,那手指的勁風已經能讓越千秋感到脖子刺痛,可他此時此刻答話的時候,卻若無其事地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摩挲著自己的脖子,那樣子不像暗嘆劫后余生,反而像是在挑釁。
而在劉方圓看來,比這動作更加具有殺傷力的,是越千秋那犀利如刀的言辭。他自問如果是父親,在這番言語的羞辱之下,只怕會震怒發狂。因此,他不由自主提起了全副精神,隨時準備沖上去攔下暴怒出手的父親。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劉靜玄并沒有出手。盡管那張臉上雷云密布,仿佛隨時就會化成雷霆,盡管他能夠從那繃緊的肌肉和架勢判斷出某種前兆,然而,他那位素來很能忍的父親終究是忍住了,只是那周身散布的殺意卻有如實質。
可仗劍護在越千秋身前的甄容卻是身軀微微顫抖。
他此前固然是無奈而又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再一次命運轉折,可要說面對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時真的能夠無動于衷,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是人,自然也會折服于北燕皇帝在某些方面的人格魅力,自然也會和自己在大吳的種種境遇相比較。
可此時此刻,越千秋站在他身后,卻把劉靜玄的質疑全都擋了回去,那種維護讓他想起了幾個青城師兄弟對他提起的往事——那時他留在北燕,而越千秋回到金陵,此后有眾多人詆毀他是叛國,可越千秋卻毫不留情回擊詆毀他的人,那時也同樣有一番類似言辭。
因此,他沒有開口,微微顫抖的劍尖卻對準了劉靜玄,下定決心哪怕不敵也要把人死死拖住。北燕皇帝雖說看重他,卻只是因為他有些才能,再加上蕭長珙的維護和舉薦。義父蕭長珙固然對他好,卻是為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些東西。
而越千秋信任他,卻是因為越千秋真正相信他的為人和品行!士為知己者死!
劉靜玄眼見越千秋不慌不忙從甄容身后走上前,與甄容并肩而立,而劉方圓也匆匆趕了過來,和甄容一左一右把越千秋夾在當中,他恍惚中想起了當年那個比師侄戴展寧乍一看更加靦腆,但笑容非常燦爛,機靈百變的少年,想到了那個追在少年身后滿地亂跑的孩子。
他就這么發起怔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那渙散的眼神方才重新收攏。他看向劉方圓,聲音冷淡地說:“阿圓,你還記得嗎?你不但有個姐姐,還曾經有個哥哥。而我和你戴師叔,從前還有一個師弟,一個大多數人都不記得的玄刀堂弟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