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小四憤憤然地瞪了越千秋一眼,隨即一把撩起頭發,露出了脖子后頭的一小塊東西。粗粗一看仿佛是如同胎記似的青印,而越千秋湊上前一看,這才發現那赫然是一頭憨態可掬的熊,一時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爺爺,是一頭小熊……”
“什么不好紋,你給我弄一頭熊!沒聽說過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的說法嗎?”越老太爺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三兩步搶上前,揪著越小四的衣領仔仔細細端詳了好一陣子他脖子后頭的那玩意,胡子都氣得直顫抖,“你小子哪怕是紋一條青龍,也比這玩意強!”
“老頭子你說得容易!死了的那個蕭長珙身上就是這么一個,我要敢亂來一氣,被揭穿了怎么辦?要不是我正好找到當初給那個倒霉蛋紋身的家伙,我還弄不出這么一個一模一樣的玩意。就算這樣,后來混進上京,娶了平安,我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越千秋這會兒已經退到門邊當起了看熱鬧的閑人。可他面上掛著笑容,心里卻知道,爺爺也好,越小四也罷,眼下的這一番對話不過是為了消解他心里可能有的怨氣,又或者說,讓外人看看越家人對之前徹底大白的所謂真相絲毫不以為意的態度。
現在這會兒,還不知道皇帝是個什么心情呢!
皇帝這會兒確實心情復雜。換成別的天子,此時此刻恐怕已經動了一千個一萬個殺人滅口的念頭,他那殺意卻談不上濃重,頂多只是最初羞怒之下有那么一瞬間失態,此時更多的是一種五味雜陳。所以,在看到懵懂不知情的小胖子進來時,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父皇,您找我?”
小胖子今天早上迎了越老太爺入城,下午又和梁乾一塊出去接見官紳了,此時臨近晚上,他饑腸轆轆還沒來得及吃飯,就被皇帝叫了過來,除卻疑惑,他還隱約有點惶恐。因為敏感的他覺得,父皇此時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態度也有點那么不同。
“過來吧。”沖著小胖子招了招手,等人連忙快步近前之后,皇帝拉了他在一旁坐下,見人坐姿端端正正,再也沒有兒時那般理所當然趾高氣昂的模樣,他一方面感慨昔日那個頑劣小子長大了,可另一方面卻也不禁哀憐這個兒子的身世。
越老太爺說的話,他差不多信了七八分,還有兩三分也并不完全是懷疑,而是揮之不去的悵惘。他是真的很欣賞蕭樂樂,哪怕她論容貌其實比不上后宮美人,可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自信光輝,那種談笑天下大事的風情,卻是他幾乎沒有在別的女人身上瞧見過的。
就連自己心目中唯一與其有點相像的妹妹東陽長公主李建真,如今他才知道,恰原來也是與蕭樂樂有過一段來往之后,方才振作精神做出的改變。畢竟,哪怕昔日救過自己和太后,可他母后素來防范一切,東陽長公主又并非親生,哪里就可能因為一次救命之恩而真正器重?
如果是那樣,駙馬就不會因為有志難伸,甚至被人排擠,因此郁郁而終。
沒想到,李易銘就算是他的血脈,到底和那個女人沒有任何關系……
想到這里,皇帝眼神復又清明,繼而對小胖子微微點了點頭道:“四郎,你這段日子做得不錯,大名府中士紳軍民,全都稱頌太子賢明,這是個好兆頭。北燕已經大亂,接下來我國便是步步為營,一面舉傾國之力練兵囤糧,一面是利用之前的布置擾亂北燕后方。”
“說到底,大名府作為陪都,會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