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過一百,形形色色;人過一千,樣樣俱全;人過一萬,無邊無沿。
比方說隋唐時的長安,每日里攢動的人頭何止上萬?自然,每天在長安城里發生的新奇事,也就如浪花一般在茫茫人海里此起彼伏。
有些浪花,讓人記住了,但大多數的浪花,卻被后續的浪花拍死在了前面,連漣漪都不曾涌起一絲。
就如現在流行的某個段子——“有人問,東大,你們家為啥不討論血統?答曰,‘咱家里,只有養寵物的時候才會在意這家伙是什么血統。’\"
原因其實很簡單,到現在都還能有名有姓活著的,誰家祖上不曾闊過?哪怕是那些守村人,真要論起祖上來,來頭也不容小覷。自然,也就不會像那些所謂西方貴族成天又是沒事的討論什么血統。
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誰知道會不會有發跡的時候呢?同樣是高祖子孫,皇叔走街串巷賣草鞋的時候,誰也不曾想過有朝一日他會成為昭烈帝吧?所以,血統這玩意,在華夏人的眼里,多半就是個笑話。
言歸正傳,京師延壽里,有個叫王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家的旁支。天寶初年,王薰升任“不良帥”,手下節制著三十多個“不良人”。
這“不良帥”“不良人”聽起來似乎不怎么樣,事實上也確實是些城鴉社鼠,街霸潑皮、小偷小摸、坑蒙拐騙,兼而有之,但生活中的含金量卻不低,常人見了他們也得讓上幾分。
無它,這些人都按月在官府領著錢糧,身上穿的還是官府統發的制服,從事還都是些偵緝、逮捕的活計,沒有幾分真本事,還進不了這個行業。
當然,也不排除官府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畢竟,再堅固的堡壘,也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嘛!
俗話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現在,自己這伙老弟兄中能走出個插野雞毛的,而不是上頭空降節制,即便是由弟兄變成了下屬,跟著王薰的這幫人心里還是挺歡喜。
等到王薰從衙門領回新衣衫之后,大伙兒就齊刷刷地攔住了他。“頭兒,是不是找個時間把兄弟們都招呼招呼啊?”
這樣的要求,王薰倒沒有拒絕,也不像有的人一闊臉就變。過來大伙兒都如手足一般,總不能因為自己當了個芝麻官就和兄弟們生分吧!
日期定好之后,到了那天。除了當值的弟兄們外,其余的一個個你提著只雞我拎著只鴨,陸陸續續地就進了門。
看著一眾老弟兄不缺禮數的登門,王薰是眉笑眼開。人來的差不多之后,就都擼起了袖子齊齊上陣,殺雞的殺雞,宰鴨的宰鴨,燒火的燒火,炒菜的炒菜。
忙碌了整整一天,等到把吃食全部備好之后,天色已經開始黑了下來。
油燈下,看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累是累的夠嗆,可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歡心的笑容。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光這桌子上的色香味,比外頭的那些館子端上了的,也不曾多讓。
雖說這個時候也有些前胸貼后背了,但該有的禮節卻一個都沒有少。一番推讓之后,才有紛紛落座。
然而,就在王薰致完辭,然后邀請大家舉起筷子開動的時候,從桌上的燈影下,突然伸出來一只黑乎乎的大手,橫亙在桌上抖動著。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這是什么玩意兒?!
接著,尖叫聲也有了,有張著嘴雙眼圓睜定在座位上的;有忙不地起身后退卻被椅子絆倒在地上的;有伸著手喃喃說不出話的……
等到大伙兒紛紛離座,那只黑乎乎的大手也開始有了動作,手指頭在滿桌子的菜肴上點了幾下,伴隨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哎呀,這滿桌子的好東西,怎么都沒叫上我一聲呢?”
看著那只手在碗碟上方移動,聽著這說話聲,屋子里的人一個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臉上都寫滿了驚疑,這是什么東西?
見沒人回應,那個低沉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嗯,好香啊。我也想嘗嘗。能不能給我一塊肉啊,放在我手上就行了。”
這家伙是在討吃的?眾人疑惑的看向王薰,“頭兒,咋辦?”
然而,王薰也一肚子疑問。這手,是從哪里來的?
這時,說話聲又響了起來。“怎么?不要這么吝嗇嘛!這么多好吃的,就給我一塊肉嘗嘗,還有什么舍不得的?”
說著,那只手還翻轉過來,指頭往手心里捏了捏,似乎在催促著把肉放在手掌里。
聽到這話,王薰掃了大伙兒一眼,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氣,站穩身子之后,硬著頭皮俯身從桌上夾了一塊肉,放在那只黑乎乎的手里。
似乎感受到自己的手里有東西了,在王薰縮回手的瞬間,那只黑手也迅速合攏了,把肉緊緊的攥著。隨即縮回到燈影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