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臺吉穿著一身輕輕松松的便服,盤腿坐在一張寬大的羅漢床上,暖帽也沒戴,腦瓜應是新剃過,除了頭頂那根丑陋的金錢鼠尾之外,整個大腦殼子被燈火映射的光光亮亮。
此時雖是滴水成冰的季節,但是黃臺吉大帳之中,擺了許多紅紅火火的炭盆,所以不僅絲毫不冷,而且人多了以后還顯得有些悶熱。
黃臺吉的一只眼睛,上眼皮往下耷拉得很嚴重,仍然是睜不開的樣子,只能用另外一只眼盯著一眾跪在地上向他稱賀的王公貝勒大臣們。
雖然黃臺吉現在人在軍中,而且大戰在即,可是身為大清國的所謂寬溫仁圣皇帝八旗共主,到了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多多少少得來一個眾大臣恭賀之禮,要不然也太冷清了。
“朕原本希望能夠趕在年前率領大軍凱旋,返回盛京去,可是轉眼就到了除夕之夜,若仔細算起來,朕離開盛京城已經將近三個月了——”
“奴才有罪。”
“臣等知罪。”
“請皇上恕罪。”
黃臺吉一開口,話沒說完,大帳中跪在最前列的幾個王爺與重臣,立刻就叩首在地上。
有的自稱有罪,有的自稱知罪,還有的直接請求黃臺吉恕罪。
這個場面,看得黃臺吉心里堵得難受,同時又頓生一股深深的無力之感。
谷興
自從重新回到鎮江堡城外的大營里以后,黃臺吉從李倧以及朝人那里獲得的那種天命所歸、俾睨天下的成就感,很快就流失殆盡了。
巍峨挺立的鎮江堡城,就像是壓在心頭的一座大山,只要想起來,他就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早在耿仲明、孔有德率領他們的重炮隊伍返回之前,黃臺吉就已經幾次招來留守的納穆泰、拜音圖、篇古以及恢復了親王爵位伴駕凱旋的濟爾哈朗一起商議奪取鎮江堡城的辦法。
然而這些人給出的法子,跟以前的打法并無二致。
他們眾口一詞,主張等待孔有德和耿仲明帶隊的重炮隊伍返回之后再做計較,沒有一個人贊成在重炮隊伍轟塌城墻之前就開始發起對鎮江堡城的強攻。
就連接替死去的范文程出任內秘書院大學士的鮑承先,也在了解到了之前兩次強攻失敗的情況之后,也站到了納穆泰、拜音圖等人的一邊,力主從長計議。
而當黃臺吉私下里單獨詢問鮑承先的意見之時,這個再度成為內秘書院大學士的鮑承先,更是小心翼翼地勸說黃臺吉考慮以退為進。
意思是,黃臺吉這個大清皇帝八旗共主,不能久離盛京,脫離全局,鎮江堡雖然重要,但畢竟只是一個堡城而已。
而且他認為只要黃臺吉抽身離去,楊振本人也不會久留在鎮江堡城之中。
而一旦楊振帶著金海鎮的主力離開鎮江堡城,那么單憑鄭親王濟爾哈朗的實力就足以奪回這個地方了。
鮑承先的這個進言,一開始使黃臺吉感到十分惱火。
但是沒過幾天他就再次召見了鮑承先,問鮑承先如果自己真的率領兩黃旗返回盛京了,那么何以見得楊振一定會離開鎮江堡,而不是趁機繼續北上攻打九連城或者寬奠等地。
對此,鮑承先當然無法給出任何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