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獵人在等待獵物向自己走來并進入自己射程的過程之中,最擔心的,就是受到意外事件的干擾。
比如楊振,他最擔心的就是當時機成熟的時候,自己被崇禎皇帝勒令離開自己布局已久的關外戰場,然后被困在關內戰場,眼睜睜看著多爾袞完成整合。
或者,是在獵殺的時機還沒有成熟的時候,被崇禎皇帝勒令提前發起捕獵的行動。
這兩種局面,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楊振所希望看見的。
而要避免出現這樣的局面,楊振就只能想方設法自己造勢,以便掌握主動權。
也就是說,既然從各方面的形勢來看,北伐清虜,與清虜決戰,都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不如干脆把北伐清虜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楊振之所以當眾提出在崇禎十五年的四五月間預備北伐清虜,就是出于這樣的考慮。
方光琛所提及的蘇州府旱災蝗災與米價飛漲、流丐滿道的情況,以及中州剿賊戰場形勢惡化的情況,更加堅定了楊振的這個設想。
一方面,一向號稱富庶甲于天下的江南地區,都已經這樣了,那么朝廷的財政崩潰,也就近在眼前了。
另一方面,在中州剿賊戰場形勢繼續惡化的情況下,朝廷需要征發或者調集大批兵力加入剿賊戰場,自然不可能再聽任大批兵馬在關外飽食終日無所事事。
總而言之,楊振斷定,自己雖然成功地把與清虜決戰的發起時間拖過了崇禎十四年,但是以眼下的形勢看,肯定拖不過崇禎十五年了。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
楊振這次把潘文茂、王守堂一起叫來議事,原本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因為除了要了解關內的形勢,他還必須要了解一下金海鎮自身槍炮彈藥的生產與儲備情況。
“諸位,關內形勢演化到這個地步,朝廷財政恐怕已難以為繼,圣上與京師朝堂必不能再容忍關外大軍空耗糧餉卻置身事外。
“接下來,朝廷要么舍棄關外調兵南下一心安內,要么北伐清虜全力一搏,然后調大軍入關全力撲滅流賊。二者必居其一
“本都督雖然曾向圣上進獻安內攘外之計,傾向于攘外必先安內,但是我觀當今形勢,一旦我關外大軍奉調關內平賊,清虜勢必將會成為最受益的一方。”
楊振說到這里的時候,停頓了下來,目光從在場的這幾個絕對的心腹人物臉上一一看過去,最后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一點,絕對不能允許”
聽見楊振這么說,在場諸人盡皆點頭不語。
有了楊振剛剛所說的那么多話,他們其實已經明白了,楊振并非老話里所說的那種忠臣孝子。
在楊振的心目之中,不管到什么時候,滅亡清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至于風雨飄搖的京師朝廷,風雨飄搖的大明江山,或者更準確地說,風雨飄搖的老朱家的位子,是排在滅亡清虜這件事之后的。
如果是在兩年前的這個時候,楊振敢于流露出這樣的想法,那么在場幾人當中除了方光琛之外,其他人必不會這樣無動于衷,覺得理所當然。
有的甚至可能會覺得楊振大逆不道。
但是現在,一向最看重忠孝節義的老將張得貴也潛移默化默默認可了楊振的想法。
忠孝節義,也是要看對誰講的。
對他們這些抗虜抗了快一輩子的人來說,滅亡清虜的重要性,顯然要高于奉調入關剿滅流賊的重要性。
如果在二者之間只能選一個,他們顯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滅亡清虜。
對他們來說,滅亡清虜是天下大義,也是楊振常常告訴他們的遠高于個人其他私德的民族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