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自己,倒是對滿清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但他了解的東西都是上層的東西,都是一些大事件,又是他現在這個身份“不應該”或者“不可能”知道的,因此即便是他自己心里知道,但卻無法說出來取信于其他人。
現在,他的身邊有了這么一個從滿清韃子營地里抓來的、已經改邪歸正的前二韃子,有許多東西他就可以讓這個當過二韃子的麻六提供佐證了。
那個麻六聽見楊振給他取的名字,連忙學著方才郭小武的做法,跪在地上,朝著楊振拜了一拜,嘴里說著:“謝大人賜名!”
楊振給麻六取的這個名字,稍稍帶有一些玩笑的意味,但是這個名字本身,卻也說得過去,并不是一個惡名或者壞名字。
只是從今往后,麻六這個“克清”的大名,一旦叫出去之后,恐怕就沒有辦法再跑回滿清那邊去了。
在給郭小五、麻六取了大名之后,楊振接著又問了楊占鰲、嚴省三的家事。
對于楊占鰲,他不好問得太多太細。
因為楊占鰲先是跟著他的父親,之后又跟著他,前前后后為他們老楊家效力已經十多年了,楊振問多了反倒顯得自己有問題。
不過問了也不白問。
從楊占鰲這里,他算是知道了,楊占鰲家里的情況,其實跟他差不了多少。
早在遼北的廣寧城和遼西的義州城被韃子攻占屠滅的時候,楊占鰲家里的祖、父、叔、伯、兄弟等男丁,就全都戰死了。
至于家里的女眷,要么自盡了,要么失散了。
而所謂的失散,其實多半也就是死掉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被韃子擄去了。
但是以當年女真韃子對待遼東漢人的狠毒與殘暴,一旦被韃子擄去,其結果可能更加悲慘,簡直生不如此。
至于嚴省三,則是滄州人氏,家里原本是灶戶出身,灶戶太苦,活不下去,干脆出海做了海盜。
當年袁可立巡撫登萊的時候,嚴省三跟著袁進接受了袁可立的招安,算是進了登萊水師,有了一個官軍水師的身份。
等到袁可立丟官罷職、離開登萊之后,當年被袁可立安插到登萊水師里的袁進,還有跟著袁進受撫為軍的那些人,立刻就被投閑置散,被邊緣化了。
隨后的幾年里,他們時而被派到東江服役,時而又被派到旅順服役,輾轉遼海之上,也沒有一個正經的汛地落腳處。
不過,卻也正是因為這樣,機緣巧合之下,讓他們逃過了崇禎四年孔有德、耿仲明發動的登萊之亂。
既逃過了在亂中被殺的命運,也逃過了被孔有德、耿仲明等人裹挾到滿清那一邊的結局。
等到孔有德、耿仲明跑到了滿清那邊之后,登萊之亂隨即結束,但是一度強大的登萊水師,卻也煙消云散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這些當年被邊緣化的隊伍,立刻就成了遼海之上為數不多的水師力量,朝廷終于想起又要拉攏利用他們了。
只是這些年來,朝廷財政困難,一再差東墻補西墻,對于水師的投入,幾乎就是個零。
因為他們都是海盜出身的關系,連袁進本人都沒有得到機會往上升遷,所以就更別說袁進手底下的人了。
就這樣,嚴省三跟著袁進投軍十來年了,也在海上奔波勞碌了十來年。
期間在東江、在旅順的時候,他還先后跟著陳繼盛和黃龍,與韃子打了好幾仗,可他始終還是一個大頭兵。
若不是這一次遇上了楊振,還不知道要繼續蹉跎歲月到什么時候呢。
幾個人借著楊振詢問的機會,都是把自己這些年來埋藏在心里的那些苦水,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原本好端端的“關愛部屬噓寒問暖座談會”,開成了一個苦哈哈、慘戚戚的“訴苦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