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楊朝進看著楊振說道:“倒不是圣上心思有變,圣上要做堯舜,又豈能放棄遼東?!——而是兄長自己,當然也是秉筆王公,想知道這些事情,想聽一句托底的實話啊!”
楊朝進說完了這些話,停頓不語,凝視著楊振,仿佛要看破楊振的心思,片刻之后,方才又說道:
“賢弟!兄長信得過你!你說句實話,東虜能不能滅,遼東能不能平?!東虜幾年能滅,遼東幾年能平?!
“你也不必有什么疑慮!兄長曾冒死向秉筆王公進言,若東虜三年五年不能滅,遼東三年五年不能平,倒不如干脆棄守寧錦,將遼左數萬大軍后撤四百里,全力守御薊鎮山海一線關門!
“如此一來,圣上在關門之內,立有一支強軍可以滅流寇,同時在關門之外,也不需要再輸送數百萬糧餉軍需,天下形勢,或可一舉而扭轉啊!”
看起來貌不驚人的楊朝進,竟然在楊振的面前說出來這么一番話,卻驚得楊振心里一邊感嘆,一邊懷疑,直懷疑這個楊朝進,是不是也是如同自己一樣兩世為人了。
楊振正暗自揣測著這個楊朝進到底是什么人,卻又突然聽他問道:“賢弟你說,此策如何?!”
楊振見他追問,先是不語,然后突然盯著楊朝進的眼睛說道:“蔣公說,自古攘外,必先安內!兄長可曾聽過?!”
楊振緊盯著楊朝進的眼睛,心里充滿了緊張、忐忑與惶恐,說不出來到底是擔心,還是希冀。
只見楊朝進聽了楊振的話,先是一陣茫然,想了一會,最后開口說道:“蔣公?!可也是宮里姓蔣的公公?!——此話雖然沒有聽人說起過,不過細想一下卻很有道理!沒錯!自古攘外,必先安內!”
楊朝進的這個反應,以及他隨后的問話,讓楊振暗暗松了一口氣,當下笑著回答道:“沒錯!沒錯!小弟在盧督師帳下的時候,聽一個姓蔣的公公說過這么一句話,語出精辟,倒是令小弟記憶至今!”
說到這里,楊振已經斷定眼前的這個楊公公不過是拾人牙慧,撿了王在晉的說辭,希圖打動王德化罷了。
當然了,這個說法本身,楊振還是贊同的,若是崇禎皇帝以及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能夠下定了壯士斷腕的決心,大明朝未必不能起死回生。
楊振想到這里,看見楊朝進依然滿臉期待地等著自己的回答,當下沉吟著說道:“兄長所言,于理未必不可行!可是于情就難說了!
“圣上立志要做堯舜,若是你叫王公勸說圣上棄守關外,放棄數百里疆土于滿奴,王公怎能張得了這個口?!若是圣上震怒,朝野攻訐,王公地位不僅不保,而且轉瞬之間即怕有生死之憂啊!”
“這個你不需管!你只如實說,以眼前形勢,朝廷全力以赴,幾年可以平滅東虜,幾年可以規復全遼?!”
楊朝進見楊振肯定了他的說法,頓時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目光炯炯地看著楊振,不管楊振附帶說的那些條件,只管追問之前的問題。
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直接關系著他能不能最終說服王德化,并通過王德化進而嘗試說服崇禎皇帝。
若是東虜在三五年內努努力就能滅掉,那么崇禎皇帝就絕不會大費周折地改弦更張,輕易放棄山海關外四百里疆土,相反,崇禎皇帝肯定會如同飛蛾撲火一樣,繼續往關外戰場上投入無窮無盡的人力、物力和財力。
若是如此,王德化也不可能冒著被朝野攻訐的風險,去說服崇禎皇帝做出這個屈辱的決定。
然而楊振的回答,卻注定要讓楊朝進失望了。
“兄長,實不相瞞,若是小弟當初死于救援松山途中,那么一切休提,東虜滅不了,遼東也不可復!可是小弟沒死!”
說到這里,楊振十分難得地對楊朝進開誠布公地接著說道:“不是小弟愛夸海口,愛說大話,既然當時天不亡我楊振,那就說明東虜可滅,遼東可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