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時此刻,對于方光琛的話,他還是能夠聽得進去的。
“不得已?有何不得已?”
楊朝進的神情雖然不再那么激憤了,但是他的疑問仍然沒有消除,眼睛在方光琛和楊振身上轉了許久,最終仍舊忍不住問道。
這時就見方光琛直起了身,邁著方步走了幾步,然后回身對楊朝進說道:“這個祖澤潤實在是一個燙手山芋。殺固然不能殺,可是留卻更不能留。
“殺了祖澤潤,祖大壽乃至寧遠祖氏上下必然銜恨我等,松山有難,必不會來救。這是斷了松山城唯一的外援。
“然則留他如何?若留他,反倒不如干脆一刀殺他。殺了他,祖氏至多銜恨都督,銜恨我等,可留下他,既不殺,也不放,卻很可能迫使祖氏——易幟出降!”
“啊?!這,這——”
方光琛的這些話聲調不高,甚至有些輕飄飄的,但是落在楊朝進的耳朵里,卻如同驚雷一樣,直接把他驚得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但是此時,方光琛卻不管他信與不信了,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越發自信地說道:“若是光琛所料不差,滿韃子偽帝黃臺吉此次特意派了祖澤潤前來說降,恐怕說降都督猶在其次,而迫使松山官軍與祖大帥反目,順勢離間祖大帥與朝廷關系,迫降祖大帥,乃是其真正用心所在!”
方光琛信誓旦旦地說出的這番話,不僅令楊朝進似有所悟,一時目瞪口呆,同時也把楊振嚇了一跳。
愣了片刻之后,楊振反應過來,連忙接過了方光琛的話頭,對楊朝進說道:“方諮議所言,正是我等擔憂之處!一旦滿韃子偽帝用心在此,我等扣留祖澤遠,反倒落入了他的算計之中。
“祖大帥一身,關系遼西數城安危順逆,一旦誤會了我等用意,與朝廷生了嫌隙,到時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反倒便宜了滿韃子!兄長奉旨,監軍松山,此事豈可不慮?”
楊振一番話說完,平常與楊朝進走得較近的張得貴,也連忙上前來說和,向楊朝進打包票,說楊振絕不會投降滿韃,絕不會做任何不利于朝廷之事。
隨后,夏成德、呂品奇等人也紛紛上前,指天立誓,誓與城池共存亡。
總兵府二堂內鬧鬧哄哄大半晌,最后漸漸安靜了下來。
經此一事,楊朝進知道楊振不僅心意已決,而且松山眾將皆唯楊振馬首是瞻,他不想放回祖澤潤也不行了。
再說,方光琛的那番話,的確令他心生不安,若真被方光琛說中,那可真危險了。
深思熟慮了一會兒,楊朝進突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沖著楊振躬身作揖,施了一禮,然后說道:
“咱家慮不及此,胡思亂想,險些誤了大事,險些釀成大錯。為兄信得過賢弟,賢弟世受國恩,且三百年,豈會辜負朝廷?今后松山城戰守大計,還是一切聽從賢弟安排。”
說到這里,楊朝進嘆了口氣,停頓片刻,接著說道:“只是——,只是可惜了這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當年大凌河之役背后的秘辛,本可以一舉揭開,但現在,卻只能眼睜睜地任它繼續掩蓋下去了。”
說完這些話,楊朝進起身沖著楊振一拱手,轉身離開了總兵府議事的二堂,徑直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