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不作聲地點頭,轉角上樓。
剛踩上一級臺階,兩只腳的鞋帶突然雙雙散開。我彎腰下去系,右眼皮卻莫名其妙開始狂跳。
突如其來的征兆像是某種危險預警,我念聲阿彌陀佛,只保佑能安然無恙度過今朝。
寒意消下去,我脫下外套搭到椅背上,何為思剛巧臭著一張臉從身邊路過。他隨手招來一個新人助理:“我還有事兒忙,這還剩點雜物。你,去把辦公室收拾了。”
助理一臉為難:“可是,一小時后許組長還要開會,我還要……”
“你提高效率不就完事了。”何為思扔過去一個紙箱,他瞇著眼,覷人的時候眼神很兇:“鼎潤不養閑人,速度。”
紙箱砸到桌上,很沉,蓋子被掀開,能看見里面有些零碎的玩意兒,但大多是文件。
助理欲哭無淚。但何為思已經扯著領帶走遠了,嘴里不干不凈地罵點什么,我只聽見一句“晦氣”。
“需要幫忙嗎?”我問。
她猶豫一下,還是擺擺手:“沒事的林哥,我自己來吧。今天日子特殊,被何律師抓到就慘了。”
我不強求。人走出幾步,我才想起來問:“今天…什么日子?”
她苦笑:“林哥你過糊涂了?新合伙人今天第一天上班呀,頂……”她環視一圈,用口型把后面的話說完:“老何的位子。”
鼎潤是紅圈大所,早年由三位合伙人創立,現如今只剩下胡逢陽胡律一位。另外兩位,一位兩年前退休,還剩下一位就是老何。
他人到五十,路子走岔了。行賄、介紹賄賂、妨害作證等罪東窗事發,被老胡親自舉報,執照被吊銷,數罪并罰后,等待他的是七年牢獄生涯。
何為思是非訴涉外律師,老何是他表叔,平時多有照拂。出事前,他操作何為思年底升職,但現在人走茶涼,沒盼頭了,難怪臉色難看。
出事還沒到兩個月,老胡就引薦了新合伙人,剛從國外回來,聽說在民商事這塊名氣挺大。我猜新老板一定品相不凡,否則鼎潤一姐也不會親自盛裝接駕。
但所內的總總權力紛爭我不感興趣。
畢業出來工作的這四年,同齡人都牟足了精神向上爬,只有我不同,內里仿佛越活越接近垂暮,像是從根處腐朽的木頭。
可人每生長一歲就是向死亡邁進一步,我這樣活大抵也沒什么錯處。
我去沖了杯咖啡,靠在冰箱邊上喝完,等心率上去后,才從茶水間離開。
出門直走,拐個彎往里去就是老何原來的辦公室。屋里有動靜,門半掩著,聲音雜亂。很快吱啦一聲響,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走廊上瞬息變得嘈雜。或高或低的鞋子踩著大理石的地,有的脆,有的悶,步調紛亂,聲音從模糊到清晰。
“那行,裴律師我先去忙。”
“哎,我這兒也,組里馬上開會。”
“裴律,辦公室安置得哪兒不合適就跟我說,我讓行政處調整。”
……
我窩進茶水間的短短十分鐘,貴賓竟然已經蒞臨。
新合伙人原來姓裴。
裴。裴律。
我正反復咀嚼這兩個字,人群便在我面前分流。西裝革履的同事來來往往,誰踢到什么東西,零碎的碰撞聲后,掌心大的玩意兒像坐了隱形滑軌,滑到我腳邊停下。
是個盒子,做工并不精良,木質邊緣粗糙,像是在兩元店里花二十塊錢買的。盒蓋邊角有一塊硬幣大小的圖案,不算漂亮,更像畫了半截的兒童畫,乍一看看不清是什么。有點怪,我蹲下多看了兩眼。
但我很快意識到,這玩意大概率是從何為思甩給助理的箱子里掉出來的,是新老板的東西。紙箱體積可觀,又是滿滿一大盒,一米五左右的姑娘懷抱著前行,遇到點兒狀況不是意料之外。
我沒有泛濫的善心,但物傷其類。考量幾秒,我站到裴律師辦公室門前,抬手敲了兩聲。新主人沒動靜,卻是老胡應的。
“請進。”聲音離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