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裴雁來。
我嘴唇開合了幾次,無聲地喊出他的名字。
說也奇怪。和重逢時大腦當機認不出人的狀態完全不同,只憑結束時這么一眼,我就確認了他的身份。
非要問之前為什么差點就認不出,是因為九年真的是太久的分別。他裴雁來變了還是沒變,如果變了,又變了多少,我都一概不知,甚至不敢去猜他長成什么模樣。
至于為什么現在反倒認得出他,那全是因為我沉溺于過去的時間太久,久到以往的每個細節都仿佛歷歷在目。
他活動手腕的小動作,和某一段與他有關的記憶發生了重疊。
看著他背影消失在樓下的矮門,莫名的沖動在腔中涌動,將我胸口撞得一陣陣發痛。
我來不及想,拎著包奔出去。
因為初來乍到,對館內結構全無了解,四處碰壁后,我才摸到浴室。期間不小心撞到幾個路人的肩膀,連句“不好意思”都說得像是從胃里擠出來,不甚清晰。
我不顧過路人詫異的目光,衣冠整齊、橫沖直撞地闖進浴室。
浴室是單間,水霧繚繞,玻璃隔間剛被打開,裴雁來上身赤著,肌肉兇悍又漂亮,腰側一條不長的陳年舊疤都顯得性感。
看到我,他幅度很小地揚了一下眉,是一瞬明顯的詫異,很快又消散得一干二凈。
我這時候才覺出尷尬,張口不知道說什么,又鬧個紅臉跑出去。
這一路就跑到了射箭館門口。
裴雁來的肉體對我吸引力偌大,腹肌兇悍,等待在這時格外難熬,我怕鬧出難堪,只能半蹲著,靠在門邊平復燥熱的呼吸。
二十分鐘后,裴雁來推門出來。
距離很近,他一垂頭就和我對視。
我擔心態度不夠真摯,還傻逼一樣朝他招了招手:“裴律。”
裴雁來面露倦色,看著我,在這短暫的幾秒鐘里,我竟然從他的眼神中咂摸出沒來由的陰郁。
沒等我往里深挖一步,他已經移開視線。
他面目沉靜俊美,頷首都被做得優雅:“挺巧的,在這兒遇到。”
我僵硬地點頭,說,嗯。
我以為他會有什么下文,比如問問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可他沒有。
“時間不早。”他笑了下,笑意卻很淺:“我先走了,你自便。”
這不是我想要促成的局面。
今天老天把我引到這里,就這樣收場實在可惜。我有許多話想對他說,也有許多問題亟待他解答,也只有他能給出答案。
“等等。”
裴雁來要走,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角。
他猛地垂眼,神情很淡,我卻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被鎖定。
人還是那個人,但眼神全然不同了。他手臂驟然發力,頸側線條因此更加深刻,我差點被扯得一個踉蹌。
好在我攥得緊,衣服像拔河的麻繩,被扯成一條繃直的線。
但并沒僵持太久,冒犯令面露倦色的裴雁來更加不愉。
他眉骨壓低,像是徹底摘下了一層云山霧繞的仙人面具,脫胎降生成生而吃五谷,有喜怒的凡人,說出口的話都淬上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