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笑嗤笑一聲:“……搞事業?林小山,也不知道是誰,明明腦瓜子挺聰明,但就是天天當啞炮混日子,二十七愣能活成七十二。”
我閉嘴不答。
她今天格外喋喋不休:“認真的。學法的十有八九好勝心強。你呢?你對學科既不偏愛,物欲也不重,你為什么?”
我垂眼看了看微信,十分鐘前,耿一直說五分鐘就到,也不知道現在堵在哪兒了。
“我猜猜。”她興致很高,壓低聲音:“下午是在說你自己吧?‘被人騙去學法’……和我說說,我們小酷哥是被誰忽悠了?”
我把手機收起來,面無表情:“恭喜,你猜錯了。”
她攤攤手,不予置評。
我思緒卻飄遠,心念間閃過林輝那張臉。是最后見面那次,在酒吧昏黃的光下,他鼻青臉腫,面貌猙獰,遠不如只四足的獸體面。
“我為正義,你信嗎?”
李笑笑拍了我一下。
長著一雙多情的火眼金睛,這位女士當然不信半糊弄人的托詞。
我疲于打機鋒,正暗忖耿一直為什么還不來,就聽前臺脆生喊了句,“裴律。”
比李笑笑反應快,大腦還沒連上線,我的眼就先黏上去。
別人辦公一天好歹衣服有褶皺,這人明明多熬一夜,還是西裝革履,領帶打得規整,臂彎搭著一件灰色大衣,不見半點狼狽。步伐很快,但走得很穩。
“裴律。”我和李笑笑幾乎一同開口。
他點頭,微笑,打了招呼,面目沉靜美好,目光李笑笑身上短暫停留以示尊重。但他沒看我。
門被推開,裴雁來迎著風走進昏暗的傍晚。
這待遇可太特殊了。
我隔著玻璃往外看。裴雁來走得越來越遠,我想跟上去,像從前數百個日夜一樣。走出兩步,但車燈一閃,引擎啟動,我靠一雙腿,連尾氣都抓不住。
在荒誕又狼狽的青春期,我也是這樣,像望穿湖底撈月的猴。有些時候很遠,有時又像是很近。
人也是容易產生幻覺的動物。
靠得太近,信以為真,然后得寸進尺。于是水里的月亮碎成透光高壓云,一抬頭,天上的月亮還在光年外高懸。
可能我真的發了很久的呆,李笑笑問了我什么,我沒聽到,自然就沒答。再回頭,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了。
在我眼前的只有耿一直貼在玻璃門上傻樂的臉。
我隔著玻璃敲了敲,走出去,心里想的卻是:他也不傻。傻什么呢?最傻b的明明是我。
吃了頓飽飯,耿一直開車來的,就沒喝酒。可上了車,車里空調一打,血全往胃里涌,困意難以抵抗地奔我而來。
最開始,耿一直還在嘰里咕嚕,但我只聽清最后一句:“……哎,你今年還回去過年嗎?”
耿一直只說“回去”,不說“回家”。我沒家,在這些細節上,我這兄弟總意外熨帖又細致。
我沒考慮好,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視線變得模糊:“我睡會兒,到了叫我。”
沒剛開出五百米,果然有一場大夢將我困住。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夢到裴雁來,夢到高考半個月前,班主任通知家長擬報志愿的那個傍晚。
和高凱結婚后,我媽對我的關心似乎比從前多。我不習慣,但我得承認,那時候,我很難對她硬下心腸。
她給我打電話,一個沒接,就打了第二個。她問我志愿打算怎么報,想學什么專業,我只說,沒想好,不知道。
徐女士那段時間情緒不太穩定,聲音帶著點火氣:“小山。你糊弄我無所謂,但別糊弄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