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爬起來,像酒勁剛醒,慢半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到底做了什么瘋事兒。
裴雁來捏著手套把魚粗暴地扔進桶里,響聲震天,抬腿就走。我喉結滾了滾,企圖亡羊補牢,匆匆叫住他:“傷口,不然我,我幫你處理一下?”
“林小山。”
意料之外的,他竟然真的停下。
我訥訥:“啊?……嗯,我在。”
“事不過三,我給過你機會。”他側過臉留下一個意味難明的眼神,很短暫,陰冷又潮濕,語氣卻輕和又平靜:“這是最后一次。”
什么事不過三,給我過什么機會,他又在做怎樣的倒數……我聽不明白。
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我尚且琢磨不清他想說什么,手機卻突然響了。
是我媽的電話。
“小山啊,在忙嗎?”因為信號不好,她聲音有些小,但勉強能聽。
我喉嚨干澀,清了清嗓子,答:“在外面。”
“啊。”她聞言加快語速:“前段時間跟你講過的,你高叔叔客戶的女兒,你還記得吧?”
“……記得。”我倒真想說不。
她笑笑,語氣溫柔輕快:“她四月初正好在你們律所附近辦點事兒,我一聽說,就幫你約了一起吃個午飯,這事兒你得記在心里啊。我已經把她的電話發給你了,具體的你們年輕人自己聯系。對了,餐廳記得提前定一下,不要怠慢人家姑娘。”
沉默幾秒,我艱難地喘口氣,隨口應付說好。
這是最后一次。
我會去,然后把話說清楚。
電烤爐在上層的露臺,我踩上二樓的時候,程含英正興致勃勃地提刀解剖裴雁來釣上來的那條魚。魚已經死了,不知道是因為缺水還是被裴雁來砸的。
裴雁來在洗手,傷口已經被他自己處理好,貼了創可貼。
我局促地擦擦手,說:“我刀工不好,魚我來烤吧。”
“可以,小心別糊了。”梁心沒有異議,攤攤手,把扦子交給我。
我烤著魚,爐子生著火,是漆黑海面上一豆明光。
裴雁來沒靠近,倚著欄桿,手上燃著煙,但沒抽。印象里他從不碰煙,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大抵是郁行野遞給他的。
走著神,我失手打翻調味的鐵罐,一陣雜亂的脆響將裴雁來的視線引過來。他肩背舒展,身量極高,挺拔又好看。半扇臉迎著海面,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落了短暫兩秒,煙霧沒有過肺,從嘴里輕吐。
一團模糊。
在彌散的煙霧中,過去與現在重疊,裴雁來的臉幾經變幻,終于凝實。
匆匆一瞥,陰郁又俊美。
我給魚翻面,心臟漏了兩拍半,但音響還在機械化地單曲循環。
「江海渡孤舟,人海渡蜉蝣」
「回望少年人,幾度春日夢」
……
「你看這世間匆匆,人海里落孤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