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給她存折的第二天,情況也比她告訴我得嚴重。并不意外的答案。
無知無覺時我又成了哪場無妄之災的罪人,盡管我自己對這個身份并沒有認同感。
進了廚房,我接過盤子,說我來洗。我媽在走神,順勢讓到一邊,用抹布猜干凈盤子上的水漬。
刷到第二個盤子,她突然開口,問:“你是不是怪我?”她頓了頓:“……你是該怪我。”
水聲嘩啦作響,我手上動作沒停,“我不想騙你。以前怪過,但現在明白不該怪,所以不怪。”
彎彎繞繞的,可每個字都是真心話。想要盡快結束這一切,我必須強迫自己坦誠。
午后的太陽順著窗戶灑進來,我媽握住瓷盤的指腹用力到發白。
“我不成熟,莽撞,想一出是一出。因為這些,我做過很多錯誤的決定,是個失敗的母親。”
她繼續說:“每次和你見面,我都會想到那個畜生。想到他,我就會想到自己的失職,想到如果你不出生在這個家庭,是不是就不會受這樣的罪。逃避得越久,我就越學不會和你相處。”
“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我輕聲答。
“……小山,”她看向我,嗓子有些緊,說:“我說這些不是想得到你的諒解。”
我點頭:“我知道。我不怨你。”
我沒有撒謊。
懷我的時候林輝嫖娼,我媽大著肚子去按摩店抓奸,可惜到場的時候他還沒來及脫衣服。
睜著眼說瞎話,黑的也說成白的。林輝破罐子破摔,似乎終于找到發泄的由頭——盡管并不正當——從那之后才開始漫長的家暴。
她報過警,但司法在婚姻家事方面似乎總自動退為弱勢。在那種情況,她還是選擇賦予我生命,這份生恩沉重而龐大,我不會忘記。
“……你從小就懂事。”她笑了一聲,玻璃盤面映出一張比哭還難看的臉:“這段時間我也想清楚了。你和我生分,這是我該受的,我不奢求你再和我親近。但是錢你沒必要還給我,那是我為人父母該履行的義務。”
水龍頭被我關上,廚房里頓時沒了別的聲音。
講大道理是沒用的。
“媽。”
我叫她,把二寶的飯碗洗干凈遞過去,“我比你想象的自私。這錢不還我睡不安心,所以只能讓你為難了。”
過了好半晌,我媽放下青色的小碗,擦了擦眼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小山。”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哭的,躲著藏著,這么無聲無息。
簡直不像我媽,愛讓人變得矯情又脆弱。我又覺得這樣也不錯。
“你是不是不把我當你媽媽了?”她輕咳了兩聲,聲音有點沙啞。
我有點無奈,同樣的問題她問過一次,我卻不得不再次給出相同的回答。
我的手撐著水池邊緣,微微傾身,對她說:“我說過的,您是我媽,這點永遠不會變。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給我打電話我一定會到。但其他時間,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不必在尋常日子聯系,更不必要再給我張羅相親。
這些話我打了很久的腹稿。也許是因為我擁有了真正的愛,得到了渴望的人,于是終于能對母親的角色完全釋然,說出口后超乎想象的輕松。
我媽又連著流了幾滴眼淚,她沒發出什么聲響,只抽了一張廚房用紙擦干凈。
她心里不太平靜,我能理解,所以沉默著等待回復。
“好,如果這是你期望的,我沒有意見。”她突然抬起頭,眼睛里的神色太過復雜,我竟然看出一種沉痛:“但有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向我坦白。”
我垂下眼:“您說。”
“你是不是……”她皺了皺眉,又閉了閉眼,面色很微妙:“是不是不喜歡女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