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努力柔和語氣,擰開水瓶,囑咐:“慢點喝。”
鬧鬧抱著瓶子喝水,兩頰有點紅,動作很小,很安靜。
車載空調溫度高,呆久了會悶。
我剛松了一口氣,想打開車窗通通風,卻在后視鏡里看到一輛外觀相當眼熟的車。細看,車牌號最后幾位也很眼熟。
按首都的車流量,在同一個路口巧遇……可能性有多大?
前短時間剛有律師當街被當事人家屬捅刀的新聞,我不期待自己變成被害妄想癥,但我天性謹慎,念頭鉆出來就壓不住。
駛向目的地,無論是繞遠還是最優路線都要路過新工業園區的煤炭廠。
煤炭廠新建的,外墻又高又厚,像城堡的圍墻。煤炭廠對面也是新蓋的寫字樓,幾十層,玻璃外層,廠區幾盞高聳的大燈打在上面,造成嚴重的光污染。
鬧鬧突然動了幾下,我問他怎么了,他卻搖搖頭,什么也不說。我從他嘴里問不出答案,沒辦法,只能皺著眉頭繼續開車。
這條道人煙稀少,大概是這座城市最不可能堵車的地方。
上了高架,又下去,我放緩車速,煤炭廠的正門慢慢出現在視野里。
我不動聲色從后視鏡看,但那輛車果真還在,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是那輛五菱面包車。
我去古玩城找盒子那天,車主邊打電話爭吵邊開車,追了裴雁來這輛雷克薩斯的尾。談賠付的階段,車主一直在推諉扯皮,說掏不出錢還。只是后續情況是小米負責跟進,我并不清楚最后這起爛賬被如何了結。
但因為走了保險流程,所以車牌號我至今仍有模糊印象,破損程度也沒什么變化,基本上不會認錯。
被債務逼到走投無路,最后選擇報復社會的極端分子不算罕見。
我尚且不清楚那位司機要做什么,但車里還坐著個孩子。保險起見,我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副駕駛上,鬧鬧的安全帶被好好的系著。我企圖用最簡單的語句安撫他的情緒,告訴他,等會兒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緊張。
鬧鬧臉色似乎不太好,我反復了幾遍,他才終于點頭。
希望是被迫害妄想。
我長出一口氣,活動活動僵硬的手腕,打通裴雁來的電話。
“怎么了?”
“裴雁來,”我嗓子發緊,分秒不敢耽擱:“我現在在新工業園區的煤炭廠附近,開了位置共享。”
裴雁來聲音頓時沉下去:“怎么了?”
“有點兒麻煩。”我邊觀察著后視鏡,邊解釋:“我可能被跟車了。車主認識你這輛車的車牌,算有點舊怨——但我現在不能確定,也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對面響起辦公椅椅輪滾動的聲音,裴雁來冷聲道:“拖延時間,保持距離。你不要下車,我馬上過去。”
“裴雁來,你別掛。”我叫他。
“我不掛。”裴雁來說:“他的車牌號,記得住么?”
我記得并不清楚,于是又往后視鏡里看了兩眼,才報出一串字母加數字。
裴雁來嗯了一聲。
我繼續道:“我打算在煤炭廠的周邊繞圈。”
裴雁來道:“動作太明顯,很容易被對方察覺。”
我解釋:“嗯。但兩公里內就有派出所,新工業園區的檢察院也在附近,他最好腦子還清醒,能好好考量沖動的后果。”
沉默兩秒。
裴雁來氣息微促,但依舊平穩,很好地安撫我的神經:“可行,穩定車速。”
我點頭,雖然他看不見:“知道了。”
裴雁來報了警,在往這邊趕,車速很快,我能感覺到。
我繞著煤炭廠開了大半圈,期間一直在和裴雁來說一些瑣碎的話。只是廠區受大功率機器影響,周圍信號非常差,他耐著性子,一句一句答,屬實是事出罕見,可很有效地安撫了我緊繃的情緒。
盡管如此,通話還是被過差的信號截斷了。
我暗罵了句草。
煤炭廠就算面積大也有限,按偏慢的車速也該駛過大半圈。此刻,我面對的就是最后一個分叉口。
最好的情況是虛驚一場,但如果不是……
如果我直行,前路途經墳場,出事更求救無援,但面包車或許會降低戒心,有繼續周旋的可能;如果右轉,相當于走滿廠區矩形的四周,必定打草驚蛇,然后就有兩種可能性——
要么和我魚死網破,要么車主選擇另尋時機。
并沒有太多時間供我考慮,打方向盤前,我拍拍小孩兒的頭:“別緊張。”
鬧鬧沒看我,抱著抱枕沒說話。車子壓到減速帶,震了下,鬧鬧也跟著晃了一下。
雷克薩斯性能極好,右轉時我猛踩油門,車瞬間加了速,因為角度,后視鏡里的五菱面包車轉眼就不見蹤跡。
我并沒就此松口氣。
拐彎后,剛開出五十米,我還沒來及再看一眼后視鏡,鬧鬧卻突然出了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