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外,裴雁來沒有強求。
但我正要坐進駕駛座,他卻突然喊住我。
“林助。”
裴雁來看著手機,熒幕的光打在臉上,俊美得有些詭異。
我定住,問:“怎么了?”
“下周末我有個私人行程,”他笑了笑:“工作麻煩你幫我推掉。”
我想起日程,猶豫著多嘴一句:“周六下午還有和微訊副總的會面。”
他很耐心地重復:“全部取消。”
“……好。”這還是回國的幾個月來,他第一次要求雙休。
到底是什么事,能讓裴雁來這么重視?
我猜不到,也想不通。于是洗完澡倒在床上,又開始琢磨為什么他今天如此反常。
雖然裴雁來確實是金剛石打出的心肝,但老胡跟他沒仇沒怨,病危的消息不至于讓他心情愉悅至此。
思來想去,我狐疑地鎖定那句信口而出的真心話。
——“如果躺在那兒的是你,我不太想活。”
生不同天死卻要同日的桃園情……裴雁來總不能是吃這套吧?
有點兒離譜的。
沒機會讓我深想,壓在腰下的手機嗡嗡震起來。我的工作郵箱收到一封陌生郵件。
發件人賬號我沒備注,點開,是一份邀請函。
規格很正式,指名道姓“林小山先生”,下綴一排英文xiaoshanlin。說是周末在近海有一場夜釣活動,兩天一夜,船上提供餐飲釣具,來往交通他來負責。受邀人數不多,期待收到答復。
落款是梁心。
青年影帝神通廣大,戀人又是海外oldmoney,輕松搞到我的郵箱賬號并不稀奇。但我和二位只有一面之緣,竟然被邀請參加小型聚會,這挺不可思議的。
受寵若驚之余,我福至心靈地想到裴雁來。
我是他助理,他沒工作,我也可以閑下來,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周末,兩天一夜,梁心和郁行野,會有這么巧的事?
賭狗是我的本質,郵件很快編輯好,我心跳加速地回復,“榮幸之至。”
不知道算不算好事,老胡第二天一早醒過來,但高燒不退,很快又陷入昏迷,中午被送進了icu,狀況反反復復。雖然不許進病房探病,但我還是跑了一次醫院。胡春漫臉色憔悴,她丈夫很講究的一個人,都忙得胡子來不及刮。
一直懸著心到周四晚上,老胡病情才有轉好跡象,終于在次日凌晨,被從icu轉入普通病房,但聽說合上眼遠比清醒的時候多。
我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周六一早,準時坐進停在家門口的車。
司機一路沉默寡言,我在后座瞇了一會兒,到港口是中午十一點。打開車門,腥咸的海風灌進鼻腔,我的衣擺迎風被吹得獵獵作響。
“祝您度過愉快的周末。”司機臨走前說。
一艘高級漁船停在岸邊,船頭站著。
我幾乎是奔向目的地。
離得越近,裴雁來的身影清晰可辨。在律所里西裝革履是日常,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穿私服。初春,海邊溫度不算高。灰黑色夾克拉鏈開著,露出里面同色系的高領薄毛衣,他撐著圍欄,額前碎發被海風吹得凌亂。
真他媽像是時空穿越,我差點兒分不清今夕何夕。
梁心和郁行野已經站在船頭,身側放著釣竿,正和大概船長之類的人說些什么。看見我來,梁心揚手,說:“歡迎。”
我頷首以對,算是打了招呼。
動靜驚動裴雁來,他側過臉,投來視線。我走到他面前,笨拙又干癟:“裴律。”
他似乎對我的出現并不意外——至少從臉上,我看不出多余的情緒。
裴雁來手插在兜里,目光盡頭又落上海面。在晴天白日里,海是碧波白浪,近岸處水面清澈,寄居蟹類和小銀魚來了又走。
“好不容易有雙休,”他問:“怎么不去探病。”
意料之外的回應。
色令智昏,我將將回神,差點脫口而出:“想來看……”你。
當然是來看你。
說出來會怎樣?他總不能把我趕走。像饞瘋了的狗看見肉,有一瞬間我甚至狂妄地這樣想。
不可以。冷靜一點,林小山,他做得出來。
裴雁來眼睛顏色淺淡,不帶笑的時候,冷漠如有實質。他看我,我立刻垂頭避開視線,慫地改口。
“……想來看海,我以前沒見過。而且老胡的情況也暫時穩定,他家人都在,我幫不上什么忙。”
鐵鏈圍欄上撲哧撲哧落了只麻雀,灰撲撲地撞上來,裴雁來動作慶輕柔地探出手,揮手時卻揮得無情,鳥被驚到,啾啾叫著逃之夭夭。
“這樣。”他說。
我還正心虛,生怕又在哪兒露出馬腳,他倒好,一個語氣詞沒了下文。
松口氣的同時也覺得不公,可感情不就是這么個玩意兒,如果一定要把心放在天平上稱重,我可能會迎來與裴雁來的對壘中,此生唯一一次壓倒性勝利。
不值得驕傲,悲情倒是有余。
尖銳的口哨聲從船頭響起。
我抬頭,是梁心。影帝是武行出身,礦泉水瓶在他手里像馬戲團里小丑的道具,空中旋轉兩周半,又穩穩落回掌心。
“船上還有東西要準備,你們再等一會兒。接著。”
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距離,我下意識敞開懷——三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