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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1 / 1)

          在債權關系里,“不著急”就意味著延期,而延期往往約等于無限延宕。更何況據我所知,這位原本就是做小額借貸的,身上還背著不止一筆債務。

          盡管實務中口頭約定通常很容易臨陣反水,但我做人還算有原則,沒這種想法。

          司機一愣,訥訥:“那不是你老板的車么,你說了能算嗎?哥們兒,為我得罪領導不值當的。”

          時過境遷,我一時失笑。

          今天不是工作日,我轉了轉無名指上的素戒,告訴他:“不用擔心,小事兒。”

          司機愣了會兒,從兜里摸了支煙。恰逢坐輪椅的老太太被護工推著路過,我適時提醒他是在醫院,他愣怔著哦了兩聲,又把煙收了回去。

          他干著嗓子咳兩聲,道了謝,沉默幾秒后,又問:“那孩子什么情況?”

          我按了按眉心,答:“……光敏性癲癇。”

          司機抓了把臉,皺著眉問:“什么光?什么玩意兒癲癇?”

          我回憶醫生的話,照葫蘆畫瓢地解釋:“被光源之類的強刺激引發的癲癇,兒童多發,今天也是他第一次發作。煤炭廠附近的大廈光污染嚴重,恐怕是因為那個。”

          “哦……哦。”司機是大老粗,試圖理解,但未果,只說:“小孩兒受罪了。”

          我嗯了聲。

          司機搓了搓手指,眼神有些空,突然道:“我閨女比他還小點兒……”

          他站著,我坐著。

          我抬頭看他,或許情境迥然相異,這張臉也和我初見時大有不同。面孔疲憊,神情卻相當復雜,像是痛苦,又像是茫然,情緒糅在一起,很難辨明。

          本能的,我沒開口打破沉默,直到司機的手機發出響動。

          是鬧鐘。

          他呆立了半晌,才后知后覺把響聲按掉。他單手捂著眼睛,隨后重重抹了一下:“那行,我家里還有點事兒,就先走了。”

          “好。”我想站起來,但腿有點軟,就只坐在原地。

          司機走出兩步,我嘆了口氣,想到剛剛在五菱車后備箱看到的炭推,又開口叫住。

          “趙先生。”

          他頓住。

          “……可能是我誤會了,但還是要多說一句,您見諒。”我遲疑一瞬,還是說出口:“父母無權處分子女的生命,自我了結也不是最優解。請務必三思。”

          三只麻雀正圍著花園繞圈。

          他僵立許久,才繼續向前。

          我看著他,直到背影和五菱面包車都消失在視線盡頭。

          一早上刺激得堪比詹姆斯邦德。

          我長舒一口氣,背靠長椅椅背,仰著頭。

          日光蒼白又無情,溫度不高卻刺眼。我用手遮住干澀的眼睛,神經明明繃緊,大腦卻混沌。

          時間是抽象的單位,體感很難度量。也許過了很久,又可能只是幾個呼吸,我閉上眼睛,將將陷入淺眠,放任微弱的耳鳴擠占感官。

          ——直到熟悉的腳步聲貼近。

          腎上腺素回到常態,我反應遲緩。還沒來及睜眼,就被迎面扼住命脈。

          我張著嘴,艱難地喘了兩口氣,耳后皮膚這時候才覺出刺痛,只能抬起右手抓住卡在我脖子上的手。

          太熟悉的手感——每條青筋我都認識。

          我艱難睜開眼,缺氧感并不強烈,但足以讓我流出眼淚,熟悉的中后調將嗅覺喚醒,緊接就看清裴雁來的臉。

          “裴…咳咳…裴……”我想叫他的名字,可嗓子太干,只能發出干咳。

          “到了醫院為什么不聯系我?”在我的視野中,裴雁來面容沉靜又美好,但我卻清楚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失態。他低聲笑,聲音很輕:“知道么?看到車被撞成那樣,我以為你出事了。”

          我是想解釋的。

          但也沒法解釋。

          是我有錯在先,確實忘記及時聯絡。換位思考,我也不會比他好多少。

          脖子上的手與其說在予我折磨,不如說在求證存在。

          他手上的戒指硌得一塊皮膚麻木,我呼吸有些費力,但聽得很清楚。

          奇異的是,我全然不害怕,甚至被說不出的激情促使著,很想吻他。

          我試圖揚起脖子,但這時候后頸和耳后才火辣辣刺痛。

          無法,我漲紅著臉,硬生生扒開他的左手,在無名指根落了個吻。

          像是把魔鬼變回人的暗語——

          裴雁來瞬間卸下手上的力氣,我重新獲得了順暢呼吸的能力。

          初冬寒涼的空氣灌進鼻腔,我一扭頭,猛地咳嗽幾聲。

          “人呢。”他掌心貼著我的頸側,問。

          “誰?”

          我很快反應過來,接道:“哦,司機……這事兒和他沒關系。他幫了我,是我誤會了。”

          裴雁來飛快皺了下眉。

          我解釋:“他回去了。我擔心他帶著家里人一起燒炭,待會兒我讓小米聯系一下,聯系不上就報警。”

          可惜裴雁來并沒被我轉移注意,追問:“車是自己撞上樹的?”

          猶豫兩秒,我只說了一半真話:“是剎車失靈,我們得起訴維修中心。”

          裴雁來垂下眼,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還有呢。”

          “……”

          我太清楚他的脾性,有心的也好無心的也罷,總之睚眥必報六親不認,酒保林輝何為思王昊天之流就是前車之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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