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令人恐懼的墨色中,他終于看清了自己此時此刻的臉。
二十三歲,并非十二歲。
當年的自己一笑,臉上就會顯出一個小小的酒窩。他摸了摸臉頰,記不得酒窩是什么時候消失的。
也許是十六歲,也許是成年后。
他將額頭抵在玻璃上,手指也貼了上去,冰涼而堅硬的觸感提醒著他——他不可能穿過去,一如他無法回到哥哥尚在人世的過去。
終于,他背過身來,靠著玻璃緩緩滑坐在地,然后抱住小腿,將臉埋進膝蓋。
夢醒了,未睜眼時只覺被一攏暖烘烘的熱氣包裹,即便隔著眼皮,也能感知到一片橘紅色的亮光。
睜眼,瞳孔被取暖器的光芒刺痛。他條件反射用力閉上眼,將半張臉埋進被子里。
呼吸里,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腦子終于再次轉起來,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是單於蜚身上的味道,自己正躺在單於蜚的床上。
他緩慢地坐了起來,看向門邊。
掉漆的門關著,外面似乎沒有響動。
他將視線收回來,看看花色老氣的被子,又看看那個功能過時的取暖器。
躺上床的時候,他沒有脫掉穿在里面的襯衣,襯衣背后那一塊還是濕漉漉的,也不知是之前的冷汗,還是睡著時又出汗了。此時離開被窩,才覺得有些冷。
他立即鉆了回去,明知汗水將單於蜚的床弄臟了,也不想起來。
這張老得不能再老,毫無舒適感可言的床,竟然讓他生出幾分暫時的依賴。
床斜對面就是窗戶,窗戶下擺著一張書桌,他轉動著眼珠,觀察臥室里的陳設。家具都很陳舊,全是幾十年前的“大件”,漆都快掉光了,就算打掃得很干凈,也不免散發出一股木頭受潮的氣味。
床上沒有鋪電熱毯,取暖器與床頭隔得近。洛曇深縮著出了會兒神,就感到腳有些涼。
他只得再次坐起來,打橫坐在床上,背靠著墻,將腳從被子里伸出來,湊到取暖器跟前。
這時,門被推開了,單於蜚拿著一個暖水袋站在門口。
“啊……”洛曇深自知自己此時的姿勢很可笑,連忙將腳縮回去,“你,你應該敲門。”
“這是我家。”單於蜚淡淡地說。
洛曇深頭發徹底睡亂了,左右支著,后腦勺還翹著一大片,臉被烘得通紅,一側臉頰還有枕頭的印子,眼中映著取暖器橘紅色的光。
他靠著墻壁,一只手在被子底下捂著冷冰冰的腳趾頭,“那你也該先敲門。”
單於蜚沒說話,走到床邊,將暖手袋遞到他眼前,“要么?”
他幾乎沒用過這種需要一次次灌水的麻煩玩意兒,垂眸看了會兒,趕在單於蜚收手時連忙接過,然后整個人再次縮進被窩里。
單於蜚注意到墻上的小片痕跡,“你衣服濕了?”
他很尷尬。再怎么說,把人家被子床單汗濕也不太好。
單於蜚走到窗邊,將半開著的窗戶關上,又朝床上看了一眼,轉身出門。
“你這就走了?”洛曇深有些不解,他原以為單於蜚既然知道他衣服濕了,至少應該關心兩句,再找來干凈的衣服讓他換。
但單於蜚居然一聲不吭,問完就走。
“嗯?”單於蜚一手扶著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