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無法回應這份深情。
太沉重的東西給予他的皆是痛苦,譬如與外祖母、與兄長的親情。
洛宵聿的死生生將他束縛,令他成了洛運承口中的“瘋子”,多年來他扛著這份親情孑然前行,再也不愿意扛上另一份也許更加沉重的感情。
薄情最好。
過于濃烈的情義他不需要,也給不出。與其和單於蜚一起墜入深淵,不如與賀岳林攜手將來。
可惜的是不能實踐諾言,陪單於蜚度過二十一歲的生日了。
數月前,在楠山山頂,單於蜚給了他一個也許今生都難以忘懷的生日。現在,他卻不能在單於蜚生日時,回報這份情意。
他欠了單於蜚。
不過欠單於蜚的又何止這一回?
太多了,就算不清楚了。
他失神地看著波光暗淡的江水,與在江水中碎開的月亮,片刻,無奈地笑了起來。
單於蜚,就是跌落在他心中的,摔得支離破碎的月光。
“你生日快要到了。”明靖琛說,“這里氣候、風景都比原城好,不如就在這里過吧。玉心肯定很樂意給你慶生。等生日過了再……”
單於蜚冷冷地堅持,“麻煩你安排我回去。”
明靖琛極少被人打斷,目光充滿審視,半分鐘后道:“你認為你有選擇的余地?”
單於蜚不惱怒,也不急切,好似所有情感都封閉在心里,“你有嗎?”
明靖琛蹙眉,“你想和我講條件?”
“不是講條件。”單於蜚道:“我是向你提要求。”
氣氛陡然變得凝滯壓抑,兩道寒涼的視線相撞,誰也沒有別開眼。
半晌,明靖琛勾起唇角,扯出一記冷笑,“行,是我明家的人。你想回去,我滿足你。”
摩托廠家屬區的夜晚很寧靜。單山海行動遲緩,忙了幾個小時,才將家里收拾整潔。
此時,他正坐在臥室不算明亮的燈光下,擦拭一個塑料相框。
相框里,是單慈心的遺照。
在摩托廠這種發展滯后的地方,幾乎每戶家中都掛著去世親人的遺照。單家以前也掛過,被人砸過兩回后,單山海就將所有與單慈心有關的東西都藏了起來。
“小蜚還沒有回來。”老人聲音沙啞低沉,“他們說他很安全,我知道,他們是安慰我。小蜚肯定出事了。”
“你在天上,怎么不保佑小蜚?他是你的孩子啊。你清醒的時候那么疼他,你現在又不清醒了嗎?”
“……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他一早遠走高飛。我活著,是他的累贅。”
單山海將兒子的照片貼在胸口,臉上的皺紋浸滿濁淚,許久,喃喃道:“這一次他如果能平安回來,我一定離開,再也不拖累他。”
“我們的小蜚,該有個正常的人生了……”
飛機降落在原城機場時已經臨近中午。
單於蜚趕回家中,單山海看到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爺爺,讓您擔心了。”他輕拍著單山海的背,將老人扶到座椅上。
單山海緊抓著他的手,想要確認他沒有被傷害一般,久久不肯松開。
“爺爺,我沒事。”他笑著寬慰,“您看,我這不是回來過生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