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又道:“那你今晚會來吧?”
“那好那好,晚上咱們好好喝一杯。”
洛曇深掛掉電話,正想點煙,想起此處是監獄,禁止吸煙,只得將煙盒與打火機都收回去。
“洛曇深。”獄警粗著嗓門喊道:“到你了。”
他從排椅上站起,向獄警點頭致意,走進探視室。
洛運承穿著囚服,坐在隔離玻璃后,比上一次見到時又老了一頭。
洛曇深挪開椅子,坐下,與洛運承對視片刻。
洛運承先別開了視線。
“身體還好嗎?”洛曇深問。
洛運承沉默,過了許久才點頭。
洛曇深也找不到別的話,比起周圍囚犯與家屬親人相見的溫情,他們這一方隔間顯得格外冷漠,像彼此不是父子,而是仇人。
但事實上,他們只是都不知道說什么而已。
探視時間不長,幾乎都在沉默里消磨掉了。獄警來清場時,洛曇深終于道:“家里有我,你放心。”
洛運承神色復雜地看著他,眼中有不信,也有頹敗與無可奈何。
他苦笑,“我現在才相信你和爺爺以前說過的話——我身上流著洛家的血。既然如此,該我扛的我全部放在肩上。至少,我在,洛氏就在。”
洛運承嘆氣,搖頭,嘴唇張了張,似乎在說什么。
洛曇深沒能聽清楚。
離開監獄,艷陽高照,洛曇深在車里休息了一會兒。
這些年統共也沒有和洛運承見幾面,但每一次,神經都根根緊繃,即便到了今日,洛運承已是階下囚,父子見面氣氛依舊令人窒息。
洛氏是三年前出事,但禍根早已埋下。
洛家老爺子當年掌權靠的是政治站隊,這一套被洛運承沿襲了下來。老爺子精明,洛運承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從未走過錯棋。
在原城的商界權貴里,若說明氏最“黑”,那么洛氏算得上最“白”的一家。
可是洛運承再精明,亦有不慎之時。洛家盛于站隊,也衰于站隊。洛運承倚靠的政客傅渠平倒臺,洛氏被查,幾十年與官勾結的老賬全被翻了出來,洛運承入獄,老爺子病逝,洛氏被拆分,幾乎全線崩盤。
那時,他已經與洛運承斷絕父子關系三年,遠赴異國也有已三年,正拖著創辦的科技企業艱難前行,在國內根基全無,根本不敢沾上洛氏的風暴不說,就是有心想幫忙,也自顧不暇,無能為力。
去年,公司終于開始盈利,并漸漸在科技圈子里打響名頭。
他已是而立之年,年少時與家里尖銳的矛盾漸漸被歲月打磨。隔閡仍然在,卻學會了接受與妥協。
洛氏已是日薄西山,沒了豪門的底氣與實力,能拆分的都已出售,如果再無人接手,“洛氏”這一招牌就將徹底消失。
他權衡再三,回國,并回到洛氏。
“我挺意外的。”得知這個消息,賀岳林專門飛到他所在的城市,請他吃了頓飯,“不過其實也算意料之中。這兩年我偶爾想,你這唯一的繼承人會不會出手。我還拋過硬幣。”
說著,賀岳林伸出食指與中指,“兩次。正面是你會,背面是你不會。結果一次正面,一次背面。”
“你真無聊。”他笑了笑,挑眉,“什么叫‘挺意外’,又‘意料之中’?你現在說話怎么前后矛盾?”
“你當初和你爸鬧得那么僵,發誓不踏足原城一步。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再回來。”賀岳林年過三十之后越發成熟,眼里始終帶著笑,“畢竟我們很像,你的很多想法與我不謀而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