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湯圓已經涼了、坨了。
他舀起來,匆匆往嘴里趕,動作近乎粗暴,連唇角的傷口又破開了也渾然不顧。
忽又想起當年在監控視頻里看到的畫面。
那時的單於蜚像他一樣,孤單地吃完了坨成一團的湯圓。
回屋的路上,他仍感到暈眩。
按說這很不應該,之前的頭暈是低血糖引起的,現在已經進食,不該還覺得難受。
他扶著欄桿的把手,腳步越來越虛,不管怎樣閉眼、甩頭,都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他張了張嘴,喉嚨一陣刺痛,竟是一個音節也發不出。
倒下的時候,他向單於蜚的房門徒勞地伸出手,無聲地喊道:“救……救我……”
眼睛仿佛被蒙上一片黑紗,死亡降臨,攔在他的手與那扇門之間。
再次睜開眼,已經在皎城最好的醫院。
陳瓊宇面容憔悴,長出一口氣,來不及問他感覺如何,連忙叫來醫生。
他有些懵,停轉許久的大腦重新開始運轉,像一臺斷電之后各項數據歸零的機器。
依稀記得因為低血糖暈倒,最后一個畫面是單於蜚緊閉的房門。
醫生檢查了各項指標,見他眼神呆愣,向陳瓊宇解釋道:“患者暈迷過久,現在的情況是正常的,不用擔心。”
“我……”他甚至覺得自己舌頭都不靈光了,“我暈了很久?”
“一個星期!”陳瓊宇在“鳳皇”是出了名的干練,此時卻滿眼心痛,“如果再晚一些送醫,恐怕……”
他慢慢得知,自己那晚暈倒,并不是因為低血糖,而是被t國本土毒蟲叮咬,染上了一種罕見病癥。
若換一個人,被叮咬也許不會像他這樣。但他長期積勞,免疫力急劇下降,身體抵抗不了病毒的入侵。
t國每年都有人因為這種病喪生,多因治療不及時。
而他在走廊上躺了大半夜,直到快天亮,才被起來準備早餐的傭人發現。緊急送醫之后,連醫生都說情況危急,回天乏術。
t國是非法移植的天堂,但其他醫療卻非常一般。
大約是見他就要一命嗚呼,單於蜚當天就雇了私人醫療航班,將他送回國。
“醒了就好。”陳瓊宇抹了抹眼淚,“醫生說你醒了就能吃東西。一周沒進食了,想吃什么,我給你弄。”
他發了一會兒愣,問:“單先生來過嗎?”
闖過生死關,最在意的居然是單於蜚是否來看過他。
陳瓊宇道:“單先生很忙。”
被子下,他的手指輕輕捏在一起,閉眼遮住眼中的失落,“嗯,我知道了。”
“先生,醫院那邊來了消息,洛先生已經無礙了。”一場會議結束,秦軒文緊步跟在單於蜚身邊,迅速匯報。
單於蜚反應不大,“嗯。”
“如果您要去探望他,我現在就調整工作安排。”
“不必。”幾句話的時間,單於蜚已經回到辦公室。
秦軒文正要向他匯報別的事,他突然打斷,“你吃過紅糖冰湯圓嗎?”
即便是反應極快的秦助理,此時也有些詫異。
單先生對食物沒有特殊偏好,別的總裁喝咖啡對配比的要求非常高,單先生是既能喝黑咖啡,又能喝幾乎沒有苦味的拿鐵。
說白了,就是不在意。
單先生從來沒有主動提及過任何餐食。
“剛回國時吃過。”秦軒文說:“您想嘗嘗?”
“好吃嗎?”
秦軒文更詫異了,“夏天吃比較解暑。”
單於蜚若有所思地點頭,不再問。
在t國待的最后一夜,洛曇深提到紅糖冰湯圓。
對這種花里胡哨的食物,他沒有一丁點兒興趣。
但這段時間,“紅糖冰湯圓”居然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或許是因為洛曇深命懸一線。
洛曇深是什么時候倒在他門外的,他并不清楚。那天是研討會的第三天,按理說,他應該繼續留在t國——身為明氏的主人,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解讀。而明昭遲突然失蹤,國內勢必有變故,他必須立即回到明氏。前一天夜里,他與團隊緊急商議,一邊尋找明昭遲,一邊密切注意明靖琛。
但行動再周密,手下再可靠,也比不上他親自回國坐鎮。
洛曇深突如其來的病給了他理由。
那趟醫療航班名義上是送洛曇深接受治療,更重要的意義卻是送他歸國。
一周以來,明昭遲雖然還未找到,但明靖琛被他轉移到一個更隱蔽的地方,其他蠢蠢欲動的明氏“老臣”也消停下去。這對明氏父子不大可能再攪出什么水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