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很眼熟,是單於蜚常穿的t恤。
單山海雙手顫抖,將t恤接過來,輕聲說:“臟了,剛洗,就臟了。”
洛曇深從未做過家務,只得安慰:“臟了小蜚回來重新洗,爺爺,您相信我,他現在很安全,只是暫時還回不來。”
單山海沒說什么,松弛的眼皮遮住了眼里的死寂灰敗。
洛曇深正想扶老人進屋,突然看見陽臺角落里的爐具和石板。
半年前,單於蜚正是在那石板上,做出一只精致的鳳凰糖人。
那金色的鳳凰,與他記憶里的十分相像。
“爺爺。”他不禁問:“您會做糖人嗎?”
單山海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到了爐具石板,“那是小蜚的。”
“您不會嗎?”他有些詫異。
“我一個老工人,和發動機零件打了一輩子交道,怎么會做糖人。”
“那小蜚……”
“他啊。”單山海眼中掠過一抹懷念,“他跟公園里的老手藝人學過。”
洛曇深想起單於蜚當初輕描淡寫的回答,眉心半擰,“哪個公園?”
“最大的那個,叫尋,尋什么來著。”
“尋珊公園?”
“對,對,尋珊公園。”大概是想到了孫子小時候,單山海神情松了幾分,“他丁點兒大時從外面拿回來一個糖人,喜歡得不得了,舍不得吃,還照著畫了下來。后來慈心……就是他父親犯了病,要扔掉糖人,他拼了命護著。不過后來,糖人還是碎了。”
提起糖人,洛曇深不可避免地想起金色鳳凰——當初送給哭泣小男孩的鳳凰,后來單於蜚給自己做的鳳凰。
鳳凰……
一個瞬間,神經像被針刺過一般,凌冽地痛起來。他想要回憶起小男孩的模樣,記憶卻早已模糊。
“那個糖人……”他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是什么樣的糖人?”
“是只鳳凰。”單山海分開雙手,比了比大小,嘆氣:“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是大年初一。慈心中午吃飯時還好端端的,說下午帶小蜚去游園,結果出去就出了事。小蜚天黑才一個人走回來,手里拿著一個鳳凰糖人,說是一位好心的哥哥送的。”
洛曇深右手握成拳頭,壓住口鼻。
平緩流淌著的血液不安起來,翻騰,呼嘯,而心臟將一波接一波驚訝泵入血管,好事地將不安一再擴大。
“您還記得,是哪一年春節嗎?”他聽見自己如此問。
單山海想了很久,手放在身側,“記不得了,那時小蜚才這么點兒個頭。”
洛曇深壓下心中的震驚,手指卻不聽使喚地發麻。
“對了,小蜚前段時間還做過一個,放在他的窗戶上,你見過嗎?”單山海說。
他木然地點頭。
“就跟那個差不多。”單山海嘆氣,“他拿著畫下來的鳳凰,去公園找做糖人的師傅,想拜師。還是我陪他去的。他才幾歲,誰都不愿意教他。”
“然后呢?”洛曇深機械地問。
“后來有個老師傅,看過畫之后,說鳳凰是自己做的,既然他能將鳳凰臨摹下來,誠心要學,那就教他好了。”單山海語速很慢,時不時停下來,“小蜚很聰明,但太小了,手不穩。老師傅從最基礎的教,他非要一開始就學鳳凰,被訓過好多次。”
洛曇深幾乎看到了小小年紀的單於蜚伏在案上,艱難勾線的模樣。
“老了,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單山海摸了摸手中的t恤,感懷道:“生在我們這種家庭,小蜚很不幸,但是偶爾,他又能遇到貴人,送他糖人的孩子算一位。”
單山海看向洛曇深,又說:“小洛,你也算一位。我代他,謝謝你。”
洛曇深心里堵得慌,走去單於蜚的房間。
在這個狹小空間里發生的事,一件件,一樁樁,全然歷歷在目。
他重遇周謹川的那一天,出了車禍,向來冷淡的單於蜚將他接回家,給他暖水袋,將洗得干凈的襯衣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