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還是安靜聽著就好，因為修不等喬喬回應，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明確的。正義和邪惡，高貴和貧賤，愚昧和聰慧……世人都說真理法庭的大法官永不出錯，絕對中立，可他們不知道真正絕對中立，不會出錯的是世界意志。只要是人，就會有自己的感情，只要有感情，就會有欲望，而只要有欲望……就不可能絕對中立。我見過曾經恩愛的夫妻在法庭上仇恨相對，我見過曾經和諧的家庭為了利益支離破碎，我也見過……曾經正直高尚的人手染無辜者鮮血，看得越多，判斷的越多……我的心，卻越加迷茫。”
喬喬忍不住了：“這有什么好迷茫的。就算曾經正直高尚，他殺了人就是不對的呀。”
“他殺的是他曾經豁出去姓名救下的人。但是為了他的孩子，他又取走了救下那人的性命。”修轉過頭，靜靜望著喬喬，“實際上，當時在法庭上，受害者一家泣不成聲地決定原諒那位戰士，因為他們都被那位戰士舍命救下，換句話說，如果不是那位戰士，那名受害者和他們的家人都已經死去。”
“那你……”
“我最后還是判處那名戰士死刑。”
修轉開視線，繼續看著遠方。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頭頂一陣鳥群撲扇這翅膀回巢。
“這只是其中一件，還有許多許多……同時，我對自己的存在也不確定。”
“人為什么會存在這個世界上呢，我為什么會是我，我又是為了什么存在的？為了作為大法官公正判決嗎？可是沒有我，只要有世界意志，這樣的公正判決就能繼續進行。那么除此以外，我還要為了什么而活著呢……”
“……”喬喬現在真的后悔，怎么臨死前沒多背幾本哲學書。大法官思想境界太高，她真的跟不上。
還好，修也不需要她跟上，因為他已經靠自己腦補解決了一切。
俊美如神明的青年垂眼一笑，如高云流霞，青蓮碧泉，世界萬物的光輝都落在他的嘴角：“還好，我遇見了你。”
“是你讓我，慢慢找到了正確的方向，喬喬。”
喬喬：“……”她不是，她沒有。
你不要胡說。
曾經以為周圍人都不正常，只有修這樣的存在是正常人的她實在太天真了。
喬喬在心中淚流滿面，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的人都喜歡腦補，喜歡自己加戲。
這是病！他們都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行吧，行吧，你找到正確方向就行。
想起剛才說到自己為什么存在時大法官臉上的落寞，喬喬終歸還是心軟了一下，主動給他灌了口雞湯：“我們每個人對這個世界都不是必要的存在。”
小的時候，她也曾問過孤兒院院長，她為什么會存在。
她被父母拋棄在孤兒院，無人關心，無人養育，如果那個時候她死去，也不會有人傷心。
但是，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
因為撞到頭的時候，孤兒院的院長抱著躺在病床上的喬喬哭了。
大滴大滴的熱浪在喬喬迷糊中掉在她的臉上，熱乎乎的，流到嘴邊，又苦又澀，院長粗糙的手掌摸著她的臉頰，小聲對還閉著眼的喬喬發誓：“囡囡，你會沒事的。”
“但是，我們每個人對其他一個人來說又是整個世界。而且……”
后來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就算上輩子倒霉到家，但喬喬還是一直很努力，很快樂地活著。因為——
“而且這個世界這么美，我也想繼續去看更多的風景。”
喬喬牽起修的手，拉著他讓他撫摸兩人背后靠著的杉樹樹干，認真道：“就比如這棵樹。它可能是經歷了無數次暴雨狂風的摧殘，經過無數電劈雷閃才長成現在這副模樣。它到底是為了什么存在的呢，這個誰也不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吧。但是至少在這一刻，它活著就像你活著，是為了在這個地點這個時間讓彼此相遇。”
修的目光閃了閃，順著她的意思輕輕撫摸粗糙的樹干。從剛才就緊鎖的眉頭終于慢慢松開。
喬喬松了口氣。
下一秒，就看見修眼睛亮晶晶地朝自己看來：“是的……就像這棵樹。我活著，是為了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