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色陰陰,烏云壓頂,只教人覺著似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嚨,心里直發怵。
大靖國首屈一指的大國師顧衍清,正行于大祀殿的偏殿中,籌備著那所謂鑒妖要用的物什。只見其著一身白衣,青絲束于冠中,他負手長身而立,目光悠遠深邃,似是乘風而來,又欲將登仙而去。
來往仆役無不側目望之,心中感嘆道:高人!當真是高人!
然而不細看不知道,這高人早已是神色困頓,眼底下烏青明晰可辨,倒是被折騰得不輕。
顧衍清的貼身隨侍看到他這副模樣,很是憂心其主子的身體,遂靠過來道:“大人,您要不且去休息休息?這兒還有其他位大人在呢,您且安心便是……您看呢?”
顧衍清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搖頭道:“不必了,且替我沏一杯茶吧。”
“……是。”見得顧衍清這般態度,那貼身隨侍更是肅然起敬,逢人便夸耀道這大國師當真是天上人,事必躬親一絲不茍,便是連自個兒的身體也不顧……這真真是大靖國之幸啊!
而天上人顧衍清則表示,他被夸得很無辜。
他確實困,困得雙眼又酸又澀。不過這可與那祭祀之事沒有半點兒干系,全是那妖精的鍋。昨夜,那妖精說初一將至,她須得多吃點靈力為好,故而鬧騰了他整整一夜。
趕她出屋,她遂破窗而入;定她身形,他又于心不忍。讓她睡床,她偏要爬他的榻;將她塞入被窩,她便驀地祭出人形四處撩撥……
顧衍清想著便是一陣心悸,身子愈燙,腦子愈疼。
不敢睡,實是不敢睡啊!
他眸子更幽。
若是睡了,他怕是會直接被她拆食入腹罷……
“大人,茶。”
掙扎在理性邊緣的顧衍清:“……嗯。”
看著殿中來來往往的仆役,他抿了一口茶。
今日已是初一,離那既定的鑒妖之日不過半月而已,離那變天的日子亦是如此。顧衍清的目光穿過大敞的殿門,直直看去了那大祀殿的正殿,心知此處定會是那昏君的葬身之地……
他端著茶杯的手緊了一緊。
很快了,還有幾日……很快了。
他對自己這般說。
正此時,只見一太監向他行來,那太監作禮道:“國師大人,該講學了。”
顧衍清頷首,擱下了茶杯便隨著那太監去了前殿。
待人通稟入了殿去,只見那昏君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腦袋枕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宮妃的大腿。那宮妃衣裳凌亂,髻發半垂,纖纖玉指夾著一顆葡萄,嬌聲與那昏君道:“陛下,您張嘴,來‘啊’——”
那昏君大笑,色迷迷地含了上去。
顧衍清低頭不看。
待那邊自顧自地調笑了一陣子,才聽那昏君道:“哦,顧國師到了……又是該講學的時候了?”
顧衍清上前作揖見禮,淡道:“是,陛下。”
“嗯……”那昏君哼哼幾聲,從那宮妃的腿上爬起身來。那宮妃巧笑著替他理了理衣裳,末了看了顧衍清一眼,沖他眨了眼睛,顧衍清垂眸,不為所動。
那昏君行到顧衍清面前,道:”過來罷。”
二人便去了書房,顧衍清照例為那昏君講說了一些道術。
時間過得極快。不多時,便見那大太監高德征手挽著拂塵而來,脂粉味兒濃得熏人,正好將那半睡不醒的昏君熏了個精神。
“陛下,時候差不多了,您瞧著今夜要召哪位娘娘侍寢呢?”高德征問道。
當著外人的面探討著宮闈之事,顧衍清早已是見怪不怪了,不如說聽著這話,他反倒能松一口氣,這說明他也不必再在這兒耗著了。
那昏君聽了高德征的話便來了勁兒,他摸了摸下巴,只道:“朕倒是許久不曾見過麗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