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虛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問過伏尸將軍,為什么他總是在等待黎明,渾身覆蓋著暗紅色血痂的伏尸將軍用染血的手指在城墻上寫下端正的楷書,用跳動火焰的眼眶看著自己。
“亡靈晝伏夜出,是因為畏懼陽光,畏懼死亡,我也不例外,但我盼望黎明,那是我一次次浴血奮戰的支柱,黑夜雖然充斥著死亡和絕望,但黑夜降臨,黎明還會遠嗎,我想感知黎明的氣息,去抓住一種虛幻,但是我一直追尋的東西……”
伏尸將軍站在被陽光緩緩覆蓋的城墻上,探出手去抓著沒有實體的光輝,什么都沒有,只有武裝著黑青手套的枯瘦手掌。
“何為活著,何為死亡,我的肉身早已經留在千年前那個昏君的皇陵之中,腐爛潰敗,如今的軀體不過是塑造的血肉軀骸,但我還是覺得自己活著,覺得自己還有為人的意志,這樣的我,算是死人嗎……”
當年,陸虛看著伏尸將軍,沉默不語,他不知道如何答復,但他一直無法忘記那段話,何為人,何為活人……
有些人活著,卻形同行尸走肉,有些人死了,卻還是活著,有些人活著,別人就不能活,有些人活著,是為了別人更好的活……
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活著,陸虛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伏尸將軍和其他亡靈不同,他并不是一具茹毛飲血的死尸,他不是殺戮的傀儡,他有著自己的堅守,他在守候著,等待著……
“你還活著,你會永遠活著,你會活在我心里,活在世世代代古都人的心里,徐寂,你當年的話,我終于明白了,你才是真正的活著,你活得強過許多人……”
眼淚奪眶而出,陸虛卻放任自流。
他從來沒有顯露過自己脆弱的一面,軍司必須是最剛強,最不屈的人,他是無數法師的精神支柱,所以他不得不強迫自己變得無懈可擊,但現在,他再也無法偽裝自己。
“我們不能讓伏尸將軍白白犧牲,他用自己的生命替我們爭取了時間,我們還沒有淪落到不堪一擊的地步,我們去阻止空間裂痕向內城擴散,要撐下去,我們要等到禁咒法師的支援……”
韓寂看著伏尸將軍化身的青色火焰漸漸被黑暗吞沒,有些佝僂的軀體顫栗著,他的臉龐看起來比不久前蒼老許多,卻帶著不可磨滅的堅毅。
他是鐘樓魔法協會的會長,是古都資格最老的超階法師,應該是最堅實的頂梁柱,他寧可戰死,也不會退后半步,他要與古都共存亡,就算身毀道消,他也不會畏懼。
“這是我該說的話,我是禁衛法師團的首席,守護古都是我的職責,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這條命,早已經和古都捆綁在一起……”
盧歡身上散發出凌厲的氣息,雖然已經遠不及巔峰狀態,卻依舊雄厚,他轉過頭,看著遠處黑壓壓的擁擠人潮,目光閃爍。
那里面,不僅有禁衛法師團成員們的親人,也有他自己的親人,但是他們現在是死是活,盧歡都無法確定。
他不敢去想,他是個絕情的父親,丈夫,兒子,為了這座城,他必須舍棄自己的私情,他,很可能也會葬身在此了……
“飛角,你怕嗎,你還年輕,還有大好時光,陪著我們三個活了半輩子的老家伙一起赴死,可不是什么浪漫的事……”
韓寂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逼近終點,但他卻突然無所畏懼了,手里的星宮還在銜接,卻說了一段打趣的話,發出朗朗的笑聲。
“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我沒有退縮的余地,大不了一死了之,我們還可以在古都千年的史冊里面留名,如果僥幸能活下來,當然最好不過,我也許確實該想想找一個好姑娘成家立業了……”
飛角也大笑起來,心里的恐懼突然消失了,他變得很平靜,似乎死亡只是一場平平淡淡的旅行。
自己哪怕已經成為超階法師,成為古都軍法師的總教官,但卻沒有一個可以攬入懷里的人,真的有點莫名的落寞。
他并非沒有喜歡的女孩,很多年前就有,但他在愛情面前,并沒有一個軍人的果斷干脆,他猶豫不決,讓那些女孩最終選擇離開,只留下他孤身一人,他是一個不敢去爭取的膽小鬼,真是不甘……
“說句很俗的話,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這輩子也許沒機會了,但我們可能還有下輩子,如果有選擇的機會,我還是要在古都,還是要當一個軍法師,我除了打打殺殺,也不會其他的事情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