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茶水汨汨流動,王安把壺返身,淡淡道“兄長對南邊的局勢還是不夠了解。從去年陸沉忽然崛起開始,蕭望之對這個年輕人的態度便明顯與眾不同,我懷疑這和陸沉的父親陸通有關。當然,陸沉現在已經逐漸擺脫其父的庇護,無論是去年的數場大戰,還是今年他在寶臺山里的所作所為,都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王承輕嘆道“他年紀輕輕卻這般難纏,可不是好相與的人物啊。”
或許是對陸沉太忠心的緣故,王駿在轉述的時候沒有做任何潤色,將陸沉的原話一字不差地送到北邊。
王安位高權重,王承乃是文壇大家,兩人在北地皆有很高的名望,何曾被人這樣指著鼻子教訓?
更何況對方還只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
王安心里確實有些郁悶,不過他歷來擅于隱藏自己的情緒,聞言便笑道“年輕人血氣方剛,不足為奇,兄長何必介懷?”
“我自然不會同他計較這些。”
王承笑著打個哈哈,狀若無意地看了王初瓏一眼,見她面色依舊恬靜,這才放下心來。
王安微微一笑,緩緩道“這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不過這樣也有好處,他的能力越強,便說明我們這一步走下去成功的可能越大。若是那種沉不住氣或者見獵心喜的性子,將來必定會壞事。”
王承對此頗為認可,不過他心里藏著一個憋了很久的疑問,此刻便順勢問道“其實我不是很理解,你為何要走出這一步?”
燕軍不是南齊邊軍的對手,這一點在去年便得到證明,但是景朝主力一直沒有出手,這同樣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等景朝完成對趙國的吞并,他們便可騰出手收拾南邊。
在王承乃至這座河洛城里大部分權貴看來,南齊絕對無法抗衡景朝,河洛城也許很快就會換一個真正的主人,屆時王家繼續做景朝的座上賓有何不可?
故而王安決意轉向讓王承始終看不明白。
王安稍稍思忖,不疾不徐地說道“主要有三點緣由。其一,南齊比我想象得更加堅韌,李端在那般被動的局面下居然能夠穩住邊軍的實力,還能推動江北四軍的增設,從這看來大有可為。南齊邊軍的實力也比我的推斷更強,蕭望之和厲天潤這對名帥自不必提,像陸沉這樣嶄露頭角的年輕人也算得上名將種子。”
王承信服地點點頭。
坐在下首的王初瓏微微抬頭,目光中顯露幾分好奇之色。
王安繼續說道“其二,景朝這些年推行暗中同化之道,的確有很多踏入官場和軍隊的年輕人對景朝心生向往,可是從民間的反應來看,北地百姓縱然對齊國沒有好感,可同樣不喜景朝。另外一點,難道兄長你沒有發現,如今景軍的實力下降得有些多,不復十五年前的天下無敵?”
王承微微皺眉道“可是從北邊的戰事來看,景軍的攻勢幾近于摧枯拉朽,趙國根本沒有一戰之力。最多只要半年的時間,景軍便可平定趙國全境。”
“趙國在十四年前便被景軍嚇破了膽子,撐到如今不過是景帝故意留著而已。”
王安一語道破真相,旋即感慨道“這也是我想說的第三個原因,景朝皇帝的野心太大了。當年攻陷河洛城后,對于景朝而言最好的選擇便是占據江北大地,但景帝不止想要這么多的領土。他扶持咱們這個小朝廷,又默許趙國茍延殘喘,無非是想讓景廉族人抓緊時間生兒育女,做好一統天下的準備。”
他豎起四根手指,繼續說道“十多年里,景廉族增加了四十多萬戶。這看起來很不錯,但是仍然無法撐起景帝的野心。我這些年旁觀景朝行事,大致摸清楚景帝的想法,他準備先取趙國再取代國,然后大軍三路南下,將咱們燕朝的江北之地收入囊中。再之后,便是西取沙州七部,東進淮州一地,最后解決南齊一統天下。”
王承頷首道“所以你認為他的想法不切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