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仲論資歷僅次于左相李道彥和禮部尚書謝珍,在朝中擁有不少門人,譬如極受天子器重的御史中丞許佐便是他的得意弟子。
雖然位高權重,但是楚懷仲近些年來已經極少親自出手彈劾朝臣,主要是到了他這個地位,一旦出手必然是對準六部尚書這個級別甚至以上的重臣,所以不會輕舉妄動。
這也是陸沉過去很少注意到這位憲臺大人的原因。
此刻見楚懷仲出面,天子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面上仍舊和善地說道:“楚老大人直言便是。”
楚懷仲稍稍沉吟,隨即語重心長地說道:“陛下,老臣認為南安侯遇刺一案,若是交由織經司審查恐怕不妥。”
李端望著仿佛霎時間格外安靜的朝堂,緩緩道:“不妥?”
楚懷仲頷首道:“事涉兩位國侯、一位皇子以及墨苑的那么多人,織經司無論管轄范圍還是品階都不足以承擔這個重任。依照朝廷規制,此案理應由刑部負責偵緝、大理寺負責審案、御史臺負責監察,最多只能讓樞密院派出一二名官員全程記錄,畢竟關系到兩位實權武勛。至于織經司,或可協助刑部偵緝刺客,但是豈能由他們全權負責?”
織經司是獨立于朝廷之外、直接歸屬天子調動的特殊衙門,雖然這些年沒有做過天怒人怨的事情,但它直接插手朝政缺乏法理的支持。
過往天子讓織經司查處官員,朝堂大佬基本屬于不聞不問的態度,但是不代表他們沒有反對的權利。
便如此時此刻。
左相李道彥忽地扭頭,淡淡地看了一眼側后方規規矩矩站定的長子。
他不需要猜測就知道這是李適之的手筆。
然而他身為左相,滿朝文臣和江南世族的領袖,卻不能站出來反對楚懷仲的提議,否則他如何面對底下那些人?
楚懷仲的提議是為文官集團爭權,宰相也不能自毀根基。
龍椅上的天子沉吟不語,楚懷仲見狀便繼續說道:“陛下,老臣并非不相信織經司的能力,但是朝廷行事自有規矩,倘若事事都交給織經司去辦,又要刑部、大理寺和御史臺何用?”
他仰頭望著天子,滿面規勸之色,同時似有未盡之言。
李端讀懂了他的眼神,沒有必要逼得下面這些臣子鬧將起來,非得在今天厘清各個衙門的權責歸屬。
可是若將調查這樁案子的權力交給刑部和大理寺,李端不由得看了一眼神色堅毅的大理寺少卿戚維禮,一時間難做決斷。
眼下能說上話的重臣不多,楚懷仲已經表態,李道彥沉默不語,薛南亭則出于和李道彥同樣的顧慮無法支持天子。
陸沉冷眼旁觀,對于京中這些權貴的心機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天子顯然很為難,既不愿意按照楚懷仲的奏請行事,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駁斥。
陸沉心中感慨頗多,旋即若有所思地扭頭看向殿外。
一片寂靜之中,忽有一名禁衛將官走進文德殿,站在很遠的地方朝天子躬身行禮,話音卻極其洪亮,殿內人人都能聽得分明。
“啟奏陛下,宮外有一名女子求見!”
很多人不由得一愣。
李端卻心中一松,至少暫時不用繼續面對楚懷仲那張老臉,他的目光掃過另一邊的陸沉,然后看向殿門附近那位將官問道:“此人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