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緒垂首應道:“是,祖父。”
車廂內傳出一個平靜的聲音:“去李相府上。”
李公緒心中縱有諸多不解,依舊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
薛南亭恭敬地說道:“敢不從命。”
薛南亭走下馬車,站在平整寬闊的街上,微微仰頭望著這座正宅的門樓,面上古井不波。
聊了一會彼此家中子弟的優劣,兩位宰相的關系仿佛無形中拉近了許多,薛南亭再度看向李公緒的目光里也多了幾分了然之意,然后對李道彥說道:“老相爺,陛下肯定不會同意您乞骸骨,朝廷離不開您掌握大局,我和諸位同僚亦需要您的指點,故此還請老相爺暫息此念。”
薛南亭頷首道:“一步一步來,先從武威大營開始查起。”
車夫連忙應下,心中猛然涌起驚奇的情緒。
這就是他帶著一群能臣干吏夜以繼日操勞不休的成果,上面記載著北衙六軍和三座京營十一軍存在的問題。
薛南亭心中一松,順勢說道:“其實我向陛下提過,京軍的肅查繼續下去,必然會觸碰到很多人的利益,如果老相爺能夠出面坐鎮,想必下面的人會安靜一些。京軍那些指揮使和都尉,隨便挑一個出來都能攀扯上各種權貴的關系,沒有人比老相爺更適合主持此事。”
兩位站在大齊權力核心的宰相并未刻意去關注旁邊這個半大小子,李道彥端起清茶飲了一口,不急不緩地說道:“既然陛下想查,我等做臣子的自然就要查下去,你又何必心生忐忑?”
薛南亭能夠在很多人反對和排斥的前提下,坐穩滿朝公卿的第二把交易,當然不會只是一個應聲蟲,其實這也是他和李道彥沒有私交的原因之一。
李道彥語調溫和,繼而道:“不過他終究年幼,比不得你的大公子。當初若非你強壓著,若谷這孩子肯定會是大齊百余年歷史上最年輕的狀元。更讓老朽驚奇的是,事后他毫無怨望之意,踏踏實實地在翰林院修史。如此門風教養,可見你在教導子弟這件事上勝過老朽良多。”
李道彥蒼老的面龐上浮現一抹笑意,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蠢人而已,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七一d
時常得到李道彥的言傳身教,李公緒的眼界渾不似十二歲的少年,他當然知道眼下能夠旁聽是多么難得的機遇,就連公認是李家下任家主的大伯都沒有這個待遇。
旁邊站著一位年近四旬的官員,乃是中書舍人南宮績,聞言便湊近了一些,低聲道:“相爺之意,現在開始著手調查那些中上層將領?”
當右相的馬車進入平南坊,平穩地停在李氏大宅門前,李家的門子同樣吃了一驚,一邊讓人進去通報,一邊連忙迎上前見禮。
李道彥轉頭望著幼孫,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腦,和藹地說道:“想不明白不必著急,等將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你便能想明白了。”
過往年間,李、薛二位曾經無數次坐而論道,但是地點局限在中書官衙內,一旦走出那座藏青色的建筑,他們在外人面前基本不會有過多的交流。
薛南亭并不意外,頷首道:“老相爺所言極是。只不過京軍積重難返,光是底層將士的問題就有厚厚一本。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豹,繼續查下去肯定會牽扯到那些都尉和指揮使。”
李公緒畢恭畢敬地站著,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半點不妥之處,心里則是無比好奇。
沒過多久,李宅中門大開,抱病在家休養的李適之帶著一群人親自出迎,微笑道:“右相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還祈恕罪。”
南宮績心領神會地說道:“下官明白了。”
世人皆知,大齊兩位宰相在政務上配合得頗為默契,李道彥老成持重,薛南亭銳意進取,將朝堂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不明白祖父和右相為何突然轉變話題,前一刻還在談朝堂大事,下一刻又變成家長里短,這讓他只覺云里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