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說話,什么叫合為一體?”
厲冰雪又好氣又好笑地啐了一聲。
陸沉看著她明媚的笑容,心里才漸漸放松下來。
自古以來,男女之間的情感糾葛總是剪不斷理還亂,尤其是像他這樣不太擅長猜測女兒家心思的男人,不敢確定厲冰雪在當場聽聞自己婚事敲定之后,會有怎樣的反應。
所以他特地將厲冰雪送回府。
“我知道你在擔心何事。”
厲冰雪將茶盞放下,微微挑眉道:“怕我醋海生波,繼而和林姐姐生分,甚至鬧出不可調和的矛盾?還是擔心我愁腸百結,長夜難眠以淚洗面?”
“自然不會。”
陸沉直視著她的雙眸,正色道:“我認識的厲冰雪,是橫刀立馬的沙場勇將,是光風霽月的巾幗英豪。”
厲冰雪眼簾彎起似月,笑道:“這話中聽。其實我對今天這件事早有預料,畢竟伱終究是要成婚的,林姐姐和王家妹子不可能一直虛耗年華等著你。甚至這一天比我預想得還要晚很多,原本我以為河洛之戰結束后,你的婚事就會提上日程,沒料到會拖這么久。所以,我早就有了心里準備,不至于因此傷心欲絕。”
陸沉安靜地聽著。
厲冰雪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挑窗外蕭瑟的秋景,悠悠道:“我平生最瞧不上出爾反爾之人,亦是用這個標準要求自己。當初在這座府邸里,在忻州白馬渡邊,我已經對你說過,你是厲冰雪看中的男人。然而厲冰雪是厲天潤的女兒,她要繼承父輩的意志,要為厲家戰至最后一刻,所以她無法相夫教子,無法困頓深宅。更不必說,你我之間還牽扯到天子對邊軍的看法。”
一片枯黃的落葉悄然飄零庭院之中。
厲冰雪看著落葉墜地,隨即轉頭望著陸沉說道:“歸根結底,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怎能遷怒于人?相反,我在陛下面前的恭賀并非矯情作態,而是發自真心地祝福你和林姐姐。”
陸沉抬頭望著她,眼神中有了幾分憐惜,緩緩道:“但是你肩上的擔子太重了。”
厲冰雪微微偏頭,想了想說道:“我和兄長的路截然不同。他從小便沉靜內斂,腦筋也比我聰明,擅于洞察人心運籌帷幄,而我天生不愛紅妝,六七歲開始便跟在父親身邊,最喜歡看他的親兵們比武切磋。后來我開始習武,連父親請來的高手名師都夸我天賦出眾。等到年紀稍大一些,我就跟著父親的親衛出操巡視,那時候還沒有飛羽營。”
這是她第一次在陸沉面前講述自己年幼的經歷。
“邊軍將士其實過得很苦,尤其是在最前線的同袍們,我見過他們面對生離死別也沒有流淚的時間,見過他們無數次血染疆場馬革裹尸,也曾見過父親數日數夜不得合眼,見過一個又一個厲家男兒與敵人拼死到底寸步不讓。你可知道,從先帝朝開始一直到如今,三十年里有多少厲家男兒為國捐軀?”
厲冰雪眼中多了幾分蒼涼之色。
陸沉站起身來,神情凝重地搖頭。
厲冰雪一字字道:“七十六人。”
陸沉面露敬畏之色。
厲冰雪呼出一口氣,繼續說道:“你大概不知道,陛下早在很多年前便強行要求我的父親,不準他讓我的兄長上陣殺敵,因為陛下不想看到厲家絕后。但是,厲家已經犧牲了那么多人,后輩豈能畏縮不前?恰好我的武學天賦遠勝兄長,于是在十五歲那年,我對父親說,我要披掛上陣。”
這一刻她的目光堅毅而又決然。
陸沉認真地說道:“我保證,北伐必將成功。”
厲冰雪定定地望著他,燦然一笑,輕聲道:“不許失約。”
“絕不。”
陸沉沒有長篇大論慷慨激昂,但是厲冰雪很了解他的性情,這兩個字便意味著無論前路多么坎坷,他都會拼盡一切傾其所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