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信服地點頭。
慶聿恭繼續說道:“世事很難做到絕對的公平,但是軍中必須保證相對的公平,這是一支軍隊維持戰力最基礎的要求。軍心和士氣看似虛浮,不像軍械甲胄武力那樣清晰可見,卻是決定一支軍隊上限的必要條件。再嚴苛的操練,再精良的裝備,只能保證一支軍隊的下限,想要發揮出他們的真正實力,不能忽視他們自身的想法。”
四皇子若有所思地說道:“也就是說,我們不能將士卒看做填補戰場的棋子?”
“某種角度而言,是這樣的。”
慶聿恭端起茶碗飲了一口,繼而道:“世事如棋,戰場亦如棋,假如每顆棋子都有自己的想法,那顯然會造成將令不通、一盤散沙的混亂局面。但是如果這些棋子只會死板地聽從命令,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這同樣是一個很致命的問題。”
四皇子終究年輕,過往也沒有獨立帶兵的經驗,聽完這番話不免陷入茫然。
慶聿恭沒有急于解釋,平靜地問道:“殿下,你可知道一個士卒在戰場上最怕什么?”
四皇子認為慶聿恭不會無的放矢,這肯定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命題,不由得思忖起來。
慶聿恭直白地說道:“是死亡。”
“怕死?”
四皇子怔住。
慶聿恭點頭道:“沒錯,就是怕死。這世上當然有不怕死的人,可這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人不論平時多么兇悍,真正面對死亡來臨的時候,他們必然會有無法壓制的恐懼,這也是每一名士卒在戰場上需要經歷的淬煉。回到先前的問題,一名士卒如果享受不到最基本的公平,他對自己的身份便不會有任何歸屬感,你怎能要求這樣的人在死亡來臨之際慷慨赴死?”
四皇子漸漸醒悟過來,點頭道:“是啊,如果平時將官們不把我當人看,事到臨頭我又怎會奮勇死戰?”
“所謂慈不掌兵,其實有兩層意思。”
慶聿恭轉頭看著他,循循善誘道:“第一層意思就是殿下理解的那樣,戰場上犧牲是必然,為將者不能因此猶豫心軟。其二便是在日常練兵中,不能只顧及自己的心腹嫡系,對他們唯有一個慈字,卻將狠辣一面對待其他人。”
四皇子恍然,看著中年男人溫和的神情,躬身一禮道:“謹受教。”
慶聿恭微微一笑。
四皇子直起身來,稍稍遲疑之后,鼓起勇氣問道:“王爺眼下按兵不動,是因為懼怕南齊邊軍嗎?”
這顯然是近幾天一直盤桓在他心中的疑問,若非眼下氣氛如此和諧,他肯定不會當面直言。
慶聿恭反問道:“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四皇子凝望著他的雙眼,思慮片刻后說道:“我覺得王爺的判斷沒有問題,眼下敵軍勢大,兵力與我軍不相上下,士氣正值巔峰,不如避其鋒芒。無論如何,我軍已經打通定州北部,如今又奪回雍丘,就算暫時罷戰也可以,畢竟江北戰局非朝夕之間可以平定,徐徐圖之亦是上策。”
慶聿恭不禁面露欣慰之色。
便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慶聿懷瑾快步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