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長保雙唇緊抿,低頭望著地面。
陸沉淡淡道:“你入宮十三年,距離正五品的少監依然極其遙遠,但是考慮到你沒有貴人提攜,能夠一步一個腳印走到現在很不容易。你自幼家貧十四歲孤身赴京,陷入絕境便自己動手凈身入宮,可見是一個心志很堅韌的人。這些年你在宮中謹小慎微,又極其儉省,攢了點銀子就會想方設法寄回江州老家贍養父母。”
他的語氣很平和,溫長保卻聽得心緒激蕩,雙眼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大抵而言,你是一個懂得分寸、本心不壞、謹守孝道的人。”
陸沉給出自己的判斷,繼而感慨道:“伱這樣的人居然會想著刺駕弒君。”
溫長保死死咬著發白的嘴唇,依舊是一副閉口不言任人宰割的姿態。
陸沉有些乏味地將卷宗遞給站在旁邊的譚正,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悠然道:“想活嗎?”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猶如一支利箭遽然射進溫長保的心里。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著對面神態平和的年輕郡公,臉上不由得浮現極其掙扎且艱難的神色。
“可……”
溫長保只說了一個字,然后又立刻閉上嘴。
陸沉意味深長地說道:“其實在陛下選中你的那一刻,你就知道自己活不下來,但是你沒有拒絕的權利。遵從陛下的旨意,你雖然必須得死,但是你的家人可以活著,而且還能比以往活得更好。倘若抗旨不遵,你肯定得死,你所有在意的人也會死。這種境地由不得你遲疑,你只能按照陛下的要求去做,同時懷著一份希冀,陛下不會食言,你的家人能夠好好地活下來。”
溫長保怔怔地看著地面,眼神極其痛苦。
“之所以現在才來審你,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太大的必要。”
陸沉放緩語氣,徐徐道:“陛下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他不會讓一個曾經在建王府待過的內監出現在身邊,即便你只在那里停留了幾個月。你能通過苑玉吉的審查,而且敢在那個場合下動手,足以說明你是受到誰的指使。原本我不想理會你,因為你左右不過是個凌遲之刑,沒有必要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溫長保終于開口,語調似鈍刀磨鐵:“那么公爺為何又要走這一遭?”
陸沉緩緩道:“為人臣者,當然要替陛下分憂。”
溫長保一臉茫然。
他雖然在宮中行走多年,身份始終很低微,自然無法接觸那些云端上的謀算,也就無法理解陸沉這句話的深意。
陸沉不以為意,解釋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宮里給你的命令是讓你閉嘴不言,什么話都不要說,對吧?”
溫長保猶豫良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陸沉繼續說道:“如此一來,朝廷無法從你口中得到有效的招供,你的刺駕之舉就會變成一樁懸案。當然,因為你曾經在建王府待過,李宗簡身上肯定會有一些嫌疑。陛下登基之后,皇位已經十分穩固,唯一能造成威脅的便只有李宗簡。雖說他已經被先帝貶為奉國中尉,可他畢竟是除了陛下之外,先帝留在這人世僅有的血脈。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難保將來不會出現變故。”
這一點倒是很好理解,溫長保的心緒平靜了一些。
陸沉見狀便說道:“所以僅僅有一丁點嫌疑還不夠,我需要一份更加明確的口供。”
溫長保福至心靈,鼓起勇氣說道:“公爺要小人指認奉國中尉?”
“還不算太笨。”
陸沉微微一笑,頷首道:“你的招供能將李宗簡打落深淵,徹底斷絕他的野心。另外,口供并不能完全解決問題,你很有可能會出現在朝堂重臣面前,接受他們的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