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眼簾微垂,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果是邊軍步卒取得如此戰果,莫說是一換二,就算是二換一也是好事,但是騎兵不能這樣用。諸位自然知道,我朝素來缺少戰馬,培養一名合格的騎兵更加不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用騎兵去和景廉人換命。對方擁有多處養馬勝地,景廉人更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他們可以源源不斷地補充騎兵。”
韓忠杰眉頭微皺,蕭望之依舊神色溫和。
張旭繼續說道“飛羽軍這一次折損近四千騎,需要多久才能恢復元氣?我認為景軍會欣然接受這種兌子,因為我軍的騎兵每少一人就需要很大的代價才能填補空缺,而對方不存在這樣的顧忌。要是繼續用這種方式取得勝利,等我朝邊軍騎兵損耗殆盡的時候,誰來對抗景軍騎兵?將來的北伐之戰當中,靠誰來掩護大軍側翼?靠誰來應對景軍騎兵突襲?”
韓忠杰沉吟道“張侯言之有理,是我考慮不周全。”
張旭搖頭道“言重了。”
堂內再度陷入沉寂。
蕭望之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不慌不忙地說道“按照永定侯的意見,定州都督府此番出戰非功實過?”
李景達聞言不禁抬起頭,正要開口表態,卻看見蕭望之朝自己望來。
目光中隱含勸阻之意。
他便按下心中的沖動。
那邊張旭沉靜地說道“國公容稟。在末將看來,飛羽軍此戰確實有功于大齊,至少明面上是我軍取勝,不僅成功驅趕敵軍騎兵,讓對方無法繼續襲擾我朝邊軍,又取得實打實的戰果,自當褒獎。”
韓忠杰仿佛松了一口氣,點頭道“理應如此。”
“明面上……”
蕭望之淡淡一笑,繼而道“張侯應有未盡之語,不妨直言相告。”
張旭迎著他的注視,緩緩道“從軍報上來看,雖說山陽郡公盡攬決策之責,但是飛羽軍進軍之時他遠在汝陰城,然后又匆忙率銳士營和定北軍馳援,可見他事先并不知曉飛羽軍的決心,否則不會讓飛羽軍深陷絕境,竟要厲指揮使親率主力精銳斷后。由此說來,這次飛羽軍踏入敵軍陷阱乃是厲指揮使自行決斷。”
蕭望之從容道“為將者理當有見機行事之權,如果每次都要等主帥的軍令,必然會貽誤軍機。”
張旭沉聲道“國公所言極是,然則事后的結果表明,厲指揮使輕敵冒進,以至飛羽軍損失慘重,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輕敵冒進?”
蕭望之放下茶盞,雙眉微挑“張侯慎言。”
隨著他臉上的笑意消散,張旭猛然感覺到一股壓力撲面而來。
蕭望之入京已有一段時間,平素表現出來的性情很溫和,他在處理軍務時非常尊重幾位軍務大臣的意見,看起來完全沒有獨斷專行的跡象。
此刻他雖未發怒,沉肅的表情便已流露幾分凌厲的威勢,仿佛是在告訴堂內眾人,他蕭望之不是郭從義那種幸進之輩,亦非劉守光那種木訥的老實人。
他從軍已逾三十載,從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普通人成為如今大齊軍方第一人,靠的是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拼殺,走的是無數景軍首級鋪就的金光大道。
韓忠杰見狀便打圓場道“國公息怒,想來張侯并非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