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他睡得很踏實。
寅時三刻,李適之起床簡單收拾一番,登上馬車前往皇宮參加今日的大朝會。
在廣場上等待宮門開啟的那段時間,文武百官對這位吏部尚書的態度與往常沒有太大的差別,即便吏部主導的京察鬧得人心惶惶,也有不少官員直接上折彈劾李適之排除異己一手遮天,但至少當面見到的時候,沒人敢在這位江南門閥魁首面前直言譏諷。
當進入端誠殿、朝會正式開始、天子開始談起京察的時候,李適之依舊沒有發現周遭有何古怪之處。
“眾位卿家。”
李宗本手中握著李適之親筆寫就的奏章,面無表情地說道:“根據吏部考評的結果,計有二十四名各部官員為貪、怠、不謹之列,十九名官員為浮躁、才弱、無為之列,爾等可有異議?”
無人出聲。
李宗本環視群臣,視線停留在李適之身上,望著這位不遺余力幫他出謀劃策的臣子,他心中的疑慮漸漸打消。
不論李適之的初衷是否恰當,他沒有見風使舵沒有逃避責任,最終寧愿拼著得罪很多勢力的后果,讓這場京察有始有終,這顯然是很有擔當的表現。而且因為這次京察,李適之不可能繼續操弄權柄,與諸多朝臣交惡也能防止他獨攬大權一手遮天,這對于李宗本來說,其實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一念及此,他放緩語氣道:“李尚書。”
“臣在。”
李適之應聲出班。
李宗本淡然道:“關于這四十三名考評不合格的官員,吏部需要盡快擬定處置意見。”
“臣遵旨!”
李適之暗暗松了口氣,他對天子的性情非常了解,通過這段簡短的對答,他已經確定天子心中再無芥蒂。
這是他想要看見的局面,至于部分官員對他的憤恨,只能依靠時間來化解。
便在這時,一位身姿挺拔的官員出班道:“陛下,臣有本奏。”
李宗本循聲望去,只見是御史臺侍御史汪鼎。
他對此人印象較深,乃是先帝在京城叛亂后提拔的官員之一,因此溫和地說道:“說來。”
汪鼎目不斜視,慨然道:“臣要彈劾吏部尚書李適之。”
李適之面上似古井不波,似乎對此早有意料。
李宗本則稍稍有些不自然,但也沒有當眾剝奪御史的職權,問道:“所為何事?”
汪鼎應道:“陛下,京察乃國之重事,歷來有著嚴格的章程。依據以往的循例,京察從三月中旬開始,一直到六月中旬結束,將會持續三個月的時間。然而今年的京察還不到兩個月就匆匆了結,臣對此頗為不解。李尚書深諳規制,怎能如此草草結束京察?”
原來是這么回事。
李宗本心中安定下來,其實不光他這位天子,此刻殿內群臣誰不知道京察倉促結束的原因?
才一個多月就鬧得沸沸揚揚難以收場,如果繼續下去,誰能確保不會有更多的官員牽扯進來?
萬一最后人人有罪,這場京察不就變成了笑話?
汪鼎的質疑當然難不倒李適之,他平靜地說道:“汪御史,京察雖有定例,最終的目的是考評京官這三年里的政績,時間可長可短,只要確保一應工作完成,又何必糾結于兩個月還是三個月?這段時間吏部上下人等宵衣旰食,不負陛下的期望,提前完成了所有事務。除陛下方才提到的四十三名官員之外,其余京官的考評皆已完成。”
汪鼎不動聲色地問道:“李尚書言下之意,這次京察并未完全結束,只是吏部同僚完成了階段性的工作,仍然存在查缺補漏的可能?”
李適之不會在天子和百官面前把話說死,于是點頭道:“沒錯。”
“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