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誠殿內,肅殺之氣幾近溢出。
先前戚維禮被汪鼎當朝撂倒的時候,雖然他沒有愚蠢地直接攀扯李適之,但是這不代表他和李適之的關系沒有任何人知曉。
至少李宗本在原刑部尚書高煥被罷官之后,已經逐漸反應過來。
當初李適之向他闡明高煥和陸沉的勾連,沒過多久大理寺就拿出刑部這些年累積的過錯,讓李宗本可以名正言順地罷免高煥的官職,仿佛是天子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
事后回想,李宗本意識到大理寺卿戚維禮和李適之的關系非同一般,戚維禮顯然早就在暗中收集高煥的罪證,只等李適之說動天子,他就立刻一股腦拋出來,讓高煥無可辯駁。
即便如此,李宗本并未因此猜忌李適之。
朝堂從來不會清如許,官員們天然就會尋找盟友,就連薛南亭都無法免俗。
雖說這位左相為人清正,不屑于培植黨羽,但他絕非孑然一身,手底下終究還是有一些得力又可靠的人手。
故此,李適之和戚維禮的關系不算出格,李宗本對此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直到今日的大朝會,汪鼎以一己之力扳倒戚維禮,李宗本知道這肯定不是瞎貓撞上死耗子,而是部分官員因為京察一事對李適之的凌厲反擊。
等到沈萬章和孔清文出面彈劾裴方遠和婁煥章,李宗本不禁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李適之。
他讓李適之執掌吏部和翰林院,不代表他會毫無防備,更不代表他會將權柄全部交到對方手中。
吏部左侍郎瞿弘毅和翰林院侍讀學士紀峻都是李宗本親自提拔起來的官員,他們作為李適之的副手,一方面協助李適之打理政務,另一方面則是為天子發揮監督的作用。
當然,李宗本不會讓李適之處處掣肘,他允許這位股肱重臣使用自己的心腹親信,便如吏部右侍郎婁煥章。
原來如此……
在殿內百官群情激奮的時候,李宗本已經完全弄清楚這些彈劾背后隱藏的深意。
戚維禮、裴方遠、婁煥章以及另外四名位卑權重的中下層官員,肯定都是李適之的心腹。
這是一場赤裸裸的反擊和報復,針對的不是李適之本人,而是他這幾年在朝中培植的黨羽。
李宗本的復雜心情很難用言語形容,他之前并不知道國子監祭酒裴方遠竟然也是李適之的人。
看著那位沉默肅立的吏部尚書,李宗本一時間遲疑不決。
大殿內,百官的火力不斷傾瀉給除戚維禮之外的六名官員,朝廷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如此熱鬧的場面。
處在風暴中央的裴方遠和婁煥章等人,此刻連反駁的底氣都沒有,雖然針對他們的彈劾不像之前汪鼎扳倒戚維禮那般詳細,也有不少捕風捉影的指控,問題在于沈萬章等人領頭之后,站出來指責他們的官員實在太多,他們就算滿身是嘴都應付不過來。
之所以會出現這等盛況,只因這次的京察牽連范圍實在太廣,雖然那四十三名官員當中沒有四品以上的高官,可是他們的世交、姻親、門師、同年都站在朝堂上,他們確實不敢無憑無據地將矛頭指向李適之,可是裴方遠等人如何能與李適之相提并論?
再加上有汪鼎等人挑頭,本就一肚子怨氣的朝臣們立刻明白過來,哪怕他們并沒有私下串聯,眼下卻是無比默契,就盯著裴方遠等人攻訐不斷。
在數十位朝臣大義凜然的怒斥中,裴方遠等六人幾乎快成為危害社稷的大罪人。